李万给众人添上热水,忽然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说起来,前阵子我去镇上赶集,听茶坊里的人念叨,中常侍赵忠好像提了个章程,要把那些靠镇压黄巾立功当上官的,全给罢免了。”
陈文手里的茶碗晃了晃,诧异道:“竟有这种事?靠着军功上位,怎么说罢就罢?不合规矩吧。”
张远却摇了摇头,指尖在粗糙的木桌沿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汉室现在这光景,还有什么荒唐事做不出来?宦官当道,只认钱不认功,真要这么干,也不奇怪。
这么看来,不管新来的刺史是谁,怕是都得先忙着应付朝堂上的内斗,暂时顾不上咱们这些在太行山夹缝里求生存的人。
咱们只管安心发展,把自己的根基扎得再牢一些。”
一行人离开李万的庄子,朝着封龙山的方向走去。
远远望去,山巅的城寨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那里曾是人民军与汉军反复拉锯、浴血争夺的战场,后来被孙坚率军攻克,如今成了汉军的坚固堡垒,连山脚下的大小道路都设下了严密的关卡。
“想当初,我们饥寒交迫,是先生带着我们到这封龙山扎下根。这里,是人民军的起点。”刘兰望着山腰的栈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
张远只看着眼前起伏的山脉,并没有说什么。
许久后,他说:“咱们绕道吧,离远一些,别被山上的汉军发现了。”
众人正准备绕山而行,去真定县看看,身后的亲兵忽然快步上前:“首席,后面有尾巴,跟着咱们走了好一段了。”
“多半是汉军的探子。”张远不以为意,“找个岔路口,甩开就是。”
陈文却神色凝重:“还是小心为妙,吩咐弟兄们加强警戒,务必把尾巴清掉,别让他们摸清咱们的行踪。”
刘兰也忧心道:“先生,要不咱们改道回去吧?真定县不去也罢,若是被汉军围了,得不偿失。”
张远向来听得进意见,点头道:“有道理。
考察下来,基层的根基确实扎实,咱们只要守好这份民心,维护好百姓的利益,比什么都强。回去。”
队伍调转方向,刚走没多远,又有亲兵来报:“首席,那个奸细,说有要事见您,不肯走。”
“他是谁?”张远问。
“不肯说,只说见了您就知道。”
张远心里不禁犯了嘀咕,但还是跟着亲兵往侧边一条僻静的山道走去。
隔着几十步远,就见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负手站在山道之中,几个赤卫队队员围住他。
此人,正是贾诩。
他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不是被当作奸细看管,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张远心里瞬间透亮——这家伙三番两次地出现在这敏感地带,绝不可能只是出于“好奇”那么简单。
这些所谓的聪明人,总爱用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来掩藏自己的真实目的:
先是靠神秘感吸引你的注意,勾起你的好奇心,然后再用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来彰显自己的价值,让你觉得“非他不可”。
但张远偏不接他这茬。
他只是远远地对着贾诩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算是尽了基本的礼节,连走近一步的意思都没有,转身就要走。
果然,见张远要走,贾诩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明显僵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张首席,请留步!”
张远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道:“贾先生,可一可二不可三。
念在你无恶意,我不与你计较。但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在这附近鬼鬼祟祟,可就不是这般简单处置了。
在下还有军务在身,恕不奉陪。”
贾诩见张远真的转身就走了,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具终于彻底绷不住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
我本是一番好意,想送一份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礼给人民军,没想到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刘兰和陈文都停下了脚步,眼里充满了好奇,显然被“改变天下格局的大礼”这句话给吸引住了。
张远却依旧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去,两人见状,也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快步跟了上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刘兰终于忍不住问道:“先生,刚才那人看着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之辈,他说的‘大礼’……咱们真的不听听吗?
万一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呢?”
“这是一种心里的博弈,你慢慢就会懂了。”张远的声音很平静。
刘兰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是……欲擒故纵?”
“不是。”
张远摇了摇头,“是无欲则刚。
我本来就不稀罕他所谓的什么大礼,更不求他能为我做什么,自然也就不必在乎他耍的这些花招。
以后你遇到类似的人,记住两点:第一,别被他们那些奇言大语给唬住;第二,别被眼前的蝇头小利给迷惑。
说白了,就是要谨防他们‘诈骗’。”
刘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先生。”
张远趁机教导刘兰,语重心长地说:
人这一辈子,会遇到的诱惑太多了,金钱、权力、虚名……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
最重要的,是守住自己的本心,对自己有个清醒的认识。你得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只有这样,才不会轻易被别人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不会被别人的算计所拖累,更不会稀里糊涂地被人牵着鼻子走,变成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刘兰用心聆听着,把每一个字都深深记在了心里。
陈文跟在后面,若有所思地望着贾诩消失的那个方向,眉头微蹙,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而在山道的另一头,贾诩见张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茂密的林间,非但没有丝毫气恼,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倒是个沉得住气的,有点意思,合我口味。”
仿佛张远刚才的反应,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山风吹过老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较量,添上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