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让人找来几个常年和鲜卑人打交道、懂些鲜卑语的边民做翻译。
然后走到俘虏跟前,尽量放缓语气问道:“你们是哪个部落的?是不是草原上遭了灾?”
可那些鲜卑俘虏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嘴里呜啦呜啦地喊着听不懂的话,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仇恨和野性,根本没法沟通。
赵云在一旁低声道:“跟他们说不清的,这些人常年在草原上劫掠为生,早就养成了凶性,只认刀枪,不认道理。”
李大目攥着腰间的刀柄,瓮声瓮气地说:“依我看,杀了干净!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说不定哪天就反了,省得留着作乱!”
赵霜也跟着点头,语气坚决:“傻大目这回说得对!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留着他们是祸害,杀!”
张远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能不杀还是别杀。造太多杀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是敌人!是想要我们命的敌人!”赵霜急了,提高了声音,“放了他们,回头他们就会带着更多人来,会有更多无辜的汉人死在他们刀下!”
正争执不下间,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鲜卑少年忽然从俘虏堆里往前挪了挪,用磕磕绊绊、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说:
“我们……我们草原上遭了大雪灾,牛羊冻死了大半,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才南下想求口吃的。”
赵霜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嘲讽:“哟,还会说汉话?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只会嗷嗷叫的哑巴呢。不过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我说了,杀!”
“等等。”张远抬手制止了她,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轲比能,是……是一个很小的部落的人。”少年低着头,声音虽小,却很清晰,“只要大人能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愿意做牛做马,绝不敢有二心。”
张远心里猛地一动——轲比能?!
这不是将来在鲜卑草原上呼风唤雨、差点统一鲜卑各部的那个狠角色吗?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少年,只见他虽然衣衫褴褛,面带怯色,但眼神却比其他俘虏沉稳得多,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人,才有机会在乱世中崛起。
“我给你这个机会。”张远沉声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云立刻皱眉:“首席,这……恐怕不妥吧?放虎归山,恐生后患!”
“咱们的矿洞不是一直缺人手吗?”张远打断他,“平日里舍不得让自己的弟兄太劳累,这些俘虏正好派上用场。”
赵云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倒也可行,只是要严加看管。”
赵霜眼睛一亮,拍了下手:“我知道了!这叫劳动改造!红岩岭那边就这么干过!”
“对,就是劳动改造。”张远笑道,“形式是劳动,目的是改造。
以后抓到的俘虏,只要不是罪大恶极,都往矿洞、劳改农场送。不光要让他们挖矿、干活,还得教他们学规矩、学我们的道理,表现好的,就放他们回草原去。”
轲比能听懂了“放回去”这三个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们一定好好干活,绝不敢偷懒!”
张远不习惯别人行此大礼,连忙侧身避开了。
李大目忽然挠了挠头,憨憨地说:“那……那高览那家伙,也该送去挖矿!让他也尝尝苦头!”
提到高览,赵霜眼里立刻冒出火来:“傻大目说得对!上次他还想偷袭张远同志,就让他天天抡大锤子,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罪过!”
张远当初一句无心的玩笑,没成想“傻大目”这外号竟像长在了李大目身上,连他自己听着都习惯了,只是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反驳。
回代县的路上,天公不作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忽然,一阵清泠泠的琴声顺着风飘了过来,在这肃杀的风雪里显得格外突兀,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半山腰处,一个身着素雅白衣的女子撑着一把鲜红的油纸伞,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焚着一炉香,香烟袅袅。
她身边几个侍女垂手侍立,而她自己则坐在一张铺着锦缎的矮案后,正低头专注地抚琴。
“是杨柳!”赵霜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由得皱起了眉,“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哪儿都有她?”
说实在的,这女子第一次出场时,仙气飘飘,让人惊艳;
第二次露面,就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妖气;
如今总用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调调现身,众人都觉得有些审美疲劳,暗地里都在想:“真能装。”
张远眯起眼睛,沉声道:“她这般特意在此等候,肯定是有什么事。我去会会她。”
赵霜立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敌视:“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又想耍什么花招勾你的魂!我跟你一起去!”
“或许真有要紧事。”张远劝道,“咱们刚查到黄巾军的一些线索,不能大意。你在这儿等着,别耍孩子气,听话。”
赵霜撇了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小声嘀咕道:“哼!你自己当心点,别到时候被迷昏了头,忘了跟娇娇的情义!小心回去她捶你!”
“你这小脑袋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张远无奈地摆摆手,便独自一人朝着山上走去。
赵霜才不管什么,立即下马跟上。
到了近前,一个侍女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我家小姐说了,今日只请张首席一人上山叙话。”
赵霜不屑:“这山是你们家开的吗?我要上去,你拦得住?”
张远回头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别闹,我去去就回。”
说着,便跟着那侍女上了山。
杨柳见他来了,停下了拨弦的手,抬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望了过来。
张远这才发现,这次的杨柳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她那张清冷绝尘的眉眼间,竟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哀意和脆弱,像一朵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梨花。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远心里莫名地一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四个字——我见犹怜。
“张首席,请坐。”杨柳轻声开口,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她指了指对面铺着软垫的蒲团。
张远依言坐下,目光落在她那双抚琴的手上,只见她十指纤纤,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
她动作行云流水地开始沏茶,茶香很快就在这风雪弥漫的山间弥漫开来。
片刻后,杨柳摆了摆手,示意侍女们都退到远处,山间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风雪掠过树梢时发出的呜咽声。
“不知柳姑娘今日特意在此等候,有何要事?”张远开门见山,不想跟她绕圈子。
杨柳端起一杯沏好的热茶,递到他面前,轻声说道:“我今日来,是为一人向张首席提亲。”
“额?”张远彻底愣住了,手里的缰绳都差点没抓稳,“啊?这……我没太听懂,姑娘你说什么?提亲?”
杨柳却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身影,眼神直白得让他有些心慌意乱:“张首席觉得,我杨柳,怎么样?”
“啊?”张远这次是真的懵了,手里刚接过的茶杯差点没端稳,茶水都洒出来了几滴——
这剧情展开,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杨柳找他,竟然是为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