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盟友,却也带来了更多的未知与艰难。猴子背负着老康,林皓强忍着左臂崩裂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两人在漆黑的山林中蹒跚前行。没有星光,没有路径,只能依靠猴子对方向的模糊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东北方向摸索。
每一次迈步,对林皓而言都如同酷刑。左臂的伤口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臂滑落,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体温。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跟上”这个简单的指令上,右手拄着的树枝成了他与彻底倒下之间的最后屏障。
猴子的状态同样糟糕。背负着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在如此恶劣的地形下夜行,对他的体力是极大的考验。他的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脚步也越来越沉重,但他始终没有停下,也没有抱怨一句。老康微弱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动力。
这一夜,漫长如同永恒。他们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不知绕过了多少看似绝路的断崖和深涧。饥饿、寒冷、伤痛、疲惫,如同四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们,不断啃噬着他们的生命力和意志。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驱散了部分黑暗时,他们几乎是滚爬着翻过最后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地势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明显是人畜踩踏出来的土路出现在眼前。而在土路的尽头,依着一条清澈溪流,一片灰瓦白墙的屋舍轮廓,在晨曦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镇子!那一定就是白石镇!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两人濒临崩溃的身体。猴子精神一振,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林皓也强行挺直了几乎要折断的腰背,跟了上去。
他们不敢走大路,而是借助路旁的树林和坡坎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接近镇子。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一种与外间兵荒马乱截然不同的、略显诡异的平静。镇子不大,看起来只有百十户人家,此时已是清晨,却不见多少炊烟,街上也少有行人,只有几条土狗在懒洋洋地溜达,偶尔吠叫两声。
这种平静,反而让猴子和林皓更加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按照老康昏迷前的指示,他们需要找到“药葫芦”。老康没有说具体地址,只说了这个代号。在这种陌生的小镇,寻找一个只知道代号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极易暴露。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察一下情况。”猴子压低声音,他的目光扫过镇子边缘那些看起来较为破败、人烟稀少的区域。
他们沿着镇外的小溪,向上游方向绕行,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半塌的水磨坊。磨坊紧靠着溪流,背后是一片小树林,位置相对隐蔽。
猴子将老康小心地安置在磨坊内相对干燥的角落。老康依旧昏迷,脸色灰败,气息微弱,但至少还活着。林皓也几乎虚脱,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左臂的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看着他,我进去探探路。”猴子对林皓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他必须尽快找到“药葫芦”,不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也是为了救老康和林皓的命。他们现在的状态,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林皓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猴子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柴刀,又将那半块作为信物的玉珏贴身藏好,然后如同鬼魅般溜出了磨坊,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刚刚苏醒的白石镇。
磨坊内,只剩下林皓和昏迷的老康。寂静中,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格外清晰。林皓靠在墙上,感受着左臂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和全身的冰冷,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帆布包,那是他全部的精神支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林皓的心悬在半空,既担心猴子的安危,又焦虑老康的状况,还要承受自身伤痛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皓感觉自己即将撑不住昏睡过去时,磨坊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三长两短的鸟鸣声,是猴子约定的信号!
林皓精神一振,挣扎着挪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猴子敏捷地闪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但眼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找到了。”猴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药葫芦’,就是镇东头那家‘陈记药铺’的掌柜,陈望归。我远远确认了,铺子开着,人也在。”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但是,镇子里气氛不对。多了不少生面孔,虽然穿着普通,但眼神和做派不像本地人,像是在找什么。药铺附近,也有人晃悠。”
林皓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这里也不安全。
“那我们……”他嘶哑着问道。
“必须冒险一试。”猴子眼神坚定,“康爷和你都等不了了。我先去接头,确认安全后,再带你们过去。你在这里,无论如何,保护好东西和自己!”他指了指林皓怀里的帆布包,又看了一眼昏迷的老康。
林皓重重地点了点头。
猴子不再多言,再次检查了一下周围,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磨坊。
等待,再次变得煎熬。林皓靠在门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右手紧紧握着那柄小刀。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左臂的疼痛变得麻木,但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却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猴子离开的时间更长。
就在林皓心中的不安几乎要达到顶点时,磨坊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不是猴子那轻捷的步子,而是……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略显虚浮!
林皓瞬间绷紧了身体,小刀横在胸前,死死盯着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率先进来的是猴子,他对着林皓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半旧青色长衫、身形微胖、面容和善的中年人。那人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皮肤白皙,手指干净,确实像是个坐堂的郎中。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药箱,目光迅速扫过磨坊内的情形,在看到昏迷的老康和林皓那凄惨的模样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脸上依旧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平静。
这就是“药葫芦”陈望归?
“快,先看看康爷!”猴子急切地对那中年人说道。
陈望归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快步走到老康身边,蹲下身,熟练地检查他的脉搏、呼吸和肩头的伤口。当他看到那焦黑的灼痕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伤势极重,失血过多,伤口处理得……很冒险,但暂时保住了命。”陈望归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需要立刻清创,重新上药,还有消炎。”
他又走到林皓身边,检查了他左臂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伤口崩裂,感染风险很大。你们两个,都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他站起身,对猴子道:“这里不行,太潮湿,也不安全。跟我回药铺,后面有间僻静的厢房。”
猴子看向林皓,林皓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陈望归和猴子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老康再次背起。林皓也挣扎着站起来。
“能走吗?”陈望归看向林皓,目光里带着询问。
“能。”林皓咬着牙,拄着树枝。
四人趁着清晨街上人还不多,由陈望归引路,避开可能有人监视的主要街道,沿着小巷,快速而安静地来到了镇东头的“陈记药铺”。
药铺门面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陈望归没有走前门,而是绕到后巷,打开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将三人引了进去。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种着些草药,收拾得干净整洁。陈望归直接将他们带进了西侧一间僻静的厢房。
“这里绝对安全,你们放心。”陈望归关上房门,语气肯定。他立刻打开药箱,开始为老康和林皓处理伤口。他的手法娴熟而专业,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用的药材也显然比猴子木盒里的要好上许多。
处理完伤口,他又熬了汤药,分别给老康灌下和林皓服下。
做完这一切,陈望归才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看向猴子,沉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康老大怎么会伤成这样?还有这位小兄弟……”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皓,以及他始终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帆布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