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深蓝色的厚书,像一块沉重的城砖,被苏北紧紧裹在外套里,带回了宿舍。他将其锁在行李箱最底层,仿佛关押着一个既能赐予力量也能引来灾祸的幽灵。“盲区”书店里那陈旧纸张与时光混杂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所踏入领域的异常与危险。
“清道夫”。
这个冰冷的名词在他脑海中盘旋,带着一种制度性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是谁在“清理”?清理什么?像他这样的“异常个体”吗?张翼的远离,是否也与此有关?无数可怕的猜想如同藤蔓缠绕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于恐惧。“w”的警告言犹在耳,张翼的哭泣声是鞭策他前行的号角。他必须尽快构建“心锚”,掌握进阶的屏蔽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苏北进入了另一种形式的“闭关”。他减少了不必要的社交,甚至刻意与林晚晴和李锐保持了距离。科技大赛的荣誉余温尚存,但他已无心理会。课余所有时间,他都用来研读那本深蓝之书,并结合书中的理论,疯狂地进行内在探索。
构建“心锚”。
书上说,需要一个高度凝练、能瞬间唤起强烈自我认知的内在意象或概念。这并非简单的回忆或想象,而是需要将某种核心的、定义“我之所以为我”的精神本质,压缩成一个瞬间爆发的意念焦点。
他尝试过许多意象:老樟树的坚韧,张翼离别时含泪的眼眸,竞赛获奖时的光环,甚至那种能力涌动时的“通透感”……但它们似乎都差了一点。要么不够纯粹,掺杂了太多外部因素;要么不够稳定,容易被情绪冲垮。
他陷入瓶颈,精神因反复尝试而更加疲惫,屏蔽训练也进展缓慢。那种不受控制的“感应”和微弱的“场”依旧时隐时现,如同体内一头不肯驯服的野兽。
转机发生在一个深夜。他因过度思考而头痛欲裂,几乎要放弃时,下意识地摸出了那个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张翼很久以前不小心落在他这里的那根旧头绳。廉价的、有些磨损的黑色橡皮筋,却承载着那段尚未被现实与距离侵蚀的、纯粹时光的重量。
他摩挲着头绳,闭上眼睛,不再强迫自己去“构建”什么,而是让自己彻底沉入回忆。不是离别的悲伤,不是未来的迷茫,而是那个午后,樟树下,她毫无缘由的、灿烂的笑容,以及自己彼时心中那份笨拙却真挚的、想要变得更好、想要守护这份美好的悸动。
那一刻,没有超能力,没有观测者,没有“清道夫”,只有一个少年最初的心动与誓言。
“守护。”
这个词语,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骤然在他意识中亮起,无比清晰,无比坚定。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也不是为了对抗什么,仅仅是“守护”这个动作本身——守护她在记忆中的笑容,守护自己许下的诺言,守护内心那片尚未被污染的净土。
几乎就在这个意念形成的瞬间,他感到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不是被压制,而是被“锚定”了。一个无形却坚实的精神基点,在他意识深处牢牢扎根。它不依赖于任何具体的外在形象,而是源于他最本真的情感核心。
他尝试着,在感应即将袭来、精神即将“打开”的刹那,于心中默念这个“心锚”——“守护”。
奇迹发生了。
那种被迫接收信息、意识几乎要被拉出体外的失控感骤然减弱。他依然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什么,但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像站在一道透明的屏障后面观察,信息的洪流被有效过滤,只剩下一些可供参考的、温和的涟漪。同时,那种影响外界的微弱“场”也几乎消失了!
成功了!这就是进阶的屏蔽!以“守护”为心锚,构筑的精神过滤层!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杂着巨大的疲惫和解脱感。他终于,在一定程度上,夺回了一点主动权。
第二天,他带着这本已经完成“使命”的深蓝之书,再次前往城南。按照“w”的指示,他需要“阅后即焚”。在“盲区”书店附近的僻静角落,他找到一个旧铁桶,用打火机点燃了书页。蓝色的火焰吞噬着那些神秘的笔记,纸张蜷曲化为灰烬,仿佛一段被抹去的秘密历史。
他看着火焰跳动,眼神坚定。书可以烧掉,但知识和方法,已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现在,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了林弘毅教授的号码。那条“信任林”的信息,和刚刚建立起的“心锚”,给了他最后的勇气。
电话接通了。
“林教授,我是苏北。”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关于……上次您提到的,‘容易吸引注意力’的问题,我想……我需要您的帮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林教授沉稳依旧,却似乎早有预料的声音:
“很好。来我办公室吧。是时候,让你了解一些……帷幕之后的事情了。”
电话挂断。苏北站在初冬微冷的空气中,抬头望向省实验中学那座标志性的、现代化的教学楼。他知道,踏进林教授的办公室,就意味着他将正式撕开现实生活的表象,直面那隐藏在其下的、光怪陆离的真相世界。
他没有犹豫,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根旧头绳,向着教学楼走去。
心锚已定,前路再险,他亦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