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想报什么仇？”沈楠嘀咕地说。
旋即想起听牛先生唠叨过，小宫出身音乐世家。
在封建时代末期，小宫的父兄都是御用琴师。
他们曾在祭祀典礼上为没落的皇室演奏时，因为小宫童言无忌地说：“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像我一样是个小孩子，他能穿明黄色的衣服，为什么我不能穿？他用不着跪拜神明，凭什么我要奴颜婢膝地去跪一堆木雕泥塑，还要去跪有名无实的傀儡小皇帝？”
彼时，小宫和牛先生都是四五岁大的孩子，有口无心。小宫更是比同龄人聪明伶俐许多，浑身都是反骨，说的话非常反封建无神论，要是往后几年说倒没什么。
但是那时皇室还有些实权的，被和小宫父兄有仇的小人一告发，当即以大不敬之罪把小宫一家人都下了大狱。
当时牛先生的父亲是小宫伯父的至交好友，出面阻拦，也被牵连了进去。小宫的伯父不堪严刑拷打供认了一堆莫须有的罪名，最终导致小宫一家人和牛先生的父亲惨死狱中。
事后，小宫和牛先生被父兄的两位朋友收养，时常浪迹江湖。
牛先生悄悄对沈楠嘀咕说：“小宫小时候经常做噩梦，梦见他爹活着时候一边骂他是个灾星，一边想用琴弦勒死他这个孽子，但他哥总是护着他才没被他爹勒死。”
“封建社会的迷信，君父思想害人不浅。”当时的沈楠听后唏嘘地说。
他就觉得爹跟爹不能比，谁比谁流泪。
沈近仁打小儿子是家常便饭，明淮第一次跟小儿子动手就打板子，小宫的父亲直接想勒毙小儿子。如此比起来，沈近仁和明淮称得上是“严父慈心”，最起码从来没想过要打死沈楠和明丞。
“以前他哥活着时候还能劝得住小宫，现在我觉得小宫的思想倾向越来越偏激，唯恐有一天他能搞出啥大事似的，谁也拦不住他，让我心里不踏实。”牛先生忧心忡忡地说。
当时沈楠没接话，心里觉得小宫身为党员比明丞的党龄都长，看似散漫无羁，实则思想正派得很，比谁都守纪律，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然而，现在听着明丞和小宫的话音，让沈楠心里一咯噔，直接问出口说：“他想怎么快意恩仇？当年灭他满门的仇人都死绝了吧，还能挖出来鞭尸不成？”
话音刚落，旁边负责记录审讯口供的两个女警齐齐扭头看向沈楠和明丞，心想潜伏在敌营的前辈办事都这么生猛吗？
惹得明丞表情亦是僵硬一下，话筒里传出小宫克制的冷嘲热讽声。明丞警告似的说：“宫羽徽同志，注意言辞甭骂娘，【纸鸢】就在我跟前听着呢。”
沈楠看着明丞的态度又觉得不对劲，难道是他会错意了？
紧接着明丞把话筒递给了沈楠，并叮嘱说：“小宫想跟你说两句话，他心情不好，说话不好听，你别还嘴。”
沈楠莫名其妙地接过电话，只听小宫声音空灵如冰，阴阳怪气地说：“沈桉说的真没错，你就是沈家人的智商低谷！我报仇还鞭尸？我不知道那是违法的吗！什么脑子让你想出这么离谱的事！回族同胞的禁忌都比你脑子好使，少喝点【东风】给你灌的迷魂汤，被人忽悠了都不知道。”
平时小宫虽然嘴毒不饶人，但从没对同志奚落讥诮过，让沈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反驳说：“您这更年期又犯了，还是怎么着？咋逮着人就骂？”
“我——”小宫在电话里传出刺耳的摩擦声，平复一下心情，冷冷地说，“你真的没救了，我不管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好好看住【东风】。他还在你身边吗？”
沈楠不明所以地瞥向明丞，回答说：“在呐。”
“把电话还给他。”小宫不耐烦地说，“我跟你说不清楚。”
“二哥儿，小宫真的疯了，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一顿。”沈楠那双桃花眸中流露出一丝委屈，嘀咕地说，“还在咱俩之间挑拨离间呢。”
明丞无奈笑了笑，又接过了电话。
小宫没好气地说：“我就多余操心你们俩，还有治腰伤的药甭让沈楠喝了。我怀疑老朱的医术又开始不稳定，药物副作用把沈楠的脑子毒坏了，要不然我都说的那么明显，沈楠愣是听不出来。他就那么迷信你吗？”
瞥见沈楠收拾着明丞写的纸条准备向审讯室递过去，明丞眸光一暗，声音低沉地说：“宫哥儿得饶人处且饶人，沈楠神智比我清明。”
小宫冷冷地哝咕几句话，让明丞听后脸色有些苍白，僵硬地笑了笑：“……宫哥儿，当年那句话我是开玩笑的，你不必当真。”
小宫全然没了刚才的愤慨，冷静地说：“恩必偿，仇必报。弼甫，就算你忍不住亲自动手，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已经站在新世界的阳光下，犯不着因为一时冲动，弄得自己晚节不保背个处分。”
“宫哥儿您这比喻纯属多余。”明丞哭笑不得地说，“我啥时候冲动过。”
小宫沉默一顿，心想明丞的确冷静，表面温文和蔼，实则心志坚定，甚至连自己的死亡都能精心策划成解救出沈楠，离间犬养鬼吉和东不二子的死局。
然而就是明丞这种冷静理智，让明绣十九年来对他担忧不已，让小宫被明绣叮嘱将近十年要看住明丞。
起初，小宫不明白明绣到底不放心明丞哪里？
但是白可久和松间真二之死，小宫才警醒起来，意识到明丞下决心杀一个仇人，并且能让人死的无声无息像个糊涂鬼，真是活阎王。
【等这次的任务了结，你要是想报仇，我帮你递刀。】
【如果我死了，替我去【万药堂】活剐了万中庸。】
【好呐。】
想起当年的对话，小宫顿了顿说道：“我宫羽徽从不拿报仇当玩笑话，当年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
明丞脑子一懵，眼神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