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不二子,你真的很聪明。但钱形丰子比你更聪明,也比你更自负。”明丞弥留之际,对东不二子呢喃细语一般说道,“但你们都犯了同样的错误,就是到了最后关头,给了你们的敌人说那么多废话的机会——”
东不二子闻言猛然一震,内心浮现极大的疑惑与不安,她问道:“什么意思?”
很可惜明丞再也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明丞心跳骤停,已经丧失生命体征……”司令部的军医对犬养鬼吉如此汇报道,“他死前全身大汗,肌肉抽搐,喷射性呕吐血性液体,全身强直性痉挛,五分钟后,因为心肌细胞过度兴奋导致室颤,血管张力丧失引发休克,呼吸衰竭而死……”
听着军医兀长的医学汇报,犬养鬼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直接问道:“废话真多,你就说明丞是怎么死的。”
“我初步判断是一种神经毒剂导致的明丞死亡。”军医一板一眼地说,“这种毒是1944年由德国科学家理查德·库恩团队合成的军事级毒剂——梭曼。明丞中毒特征和它很像……”
“军事级毒剂怎么会被明丞带到身上?”犬养鬼吉眼神严厉地看向东不二子,意味不明地问,“你逮捕他的时候,你不是已经为他搜身了吗?”
东不二子额冒冷汗,说话罕见地有些慌乱:“我也不知道他会服毒自尽,我……”
犬养鬼吉抬手制止了东不二子的话头,沉着脸说道:“根据和明丞同囚同间牢房的严校长所言,明丞死前和你有过接触,你们小声密谈了七、八分钟,随后明丞就吐血不止了。你们谈的是什么?”
“我们……”东不二子张口欲言,却又猛然止住话头,她的表情像吃了黄连一样难看,有苦说不出。
让她怎么回答她的顶头上司犬养鬼吉参谋长的问题?
如果照实说,莫燕婉对犬养鬼吉和东权藏使的离间计,需要解释东权藏为什么要杀莫燕婉这种子虚乌有之事,就会掉进明丞给她设的自证陷阱。
如果撒谎忽悠过去,明丞已经告诉犬养鬼吉这回事,她再欲盖弥彰地遮掩,恐怕犬养鬼吉更会质疑她。
一时间,东不二子进退两难,心里暗骂明丞死了还阴魂不散给她添麻烦。
殊不知,她这种反应被犬养鬼吉看在眼里,更显得做贼心虚。因为那个严校长心直口快就说:“是东不二子杀死的明丞,至于怎么杀的,我没看清。”
十分钟前,假扮成沈桉的沈楠刚刚和犬养鬼吉汇报完兵棋推演结果,听完军医和严校长的言论。
沈楠压制着心底的惶恐忧伤,趁机给犬养鬼吉上眼药道:“不二子小姐先前和钱形丰子顾问最爱捣鼓些新奇的药品,在石上健太中将实验室几次三番地拿出实验药品用于被捕的间谍身上做实验,许是不二子心血来潮就把明丞当成了实验对象。”
那个军医恰好补充了一句:“梭曼只要通过皮肤接触可以致人死亡……”
“恐怕东不二子的杀人动机不止如此。”一想到明丞死亡前一夜招供的情报,犬养鬼吉眯缝眼眯得更紧,意味深长地说,“刚刚宪兵队汇报说,钱形丰子的妹妹钱形信子银行账户里的确有一笔来源不明的巨款,追根溯源居然是代舒夭打的钱。”
沈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一年多前,李尔清欺骗钱形信子,连累她无枝可依而心里过意不去,特意找借口向沈楠借的一千多块钱。
因为明丞与约克是旧识,李尔清就托付明丞为钱形信子支付以后在五常大学的学费。
而明丞当时就把这事儿交给小宫去处理,估计小宫性子懒惰,把给钱形信子打款的事儿,又回头打发给代舒夭去办。
等等,难道明丞从一年多前就开始为昨晚的审讯做准备,打算随时为【死间计划】献祭了吗?
沈楠心底弥漫着一股寒意,面对犬养鬼吉却是故作茫然地问:“这和不二子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东不二子与钱形丰子关系好的亲如姐妹,也许为了维护她的身后名故意否定明丞的口供。”犬养鬼吉随即有个更可怕的猜疑,面色凝重地说,“甚至有可能东不二子与钱形丰子同流合污,向明丞输送情报。不然怎么解释每当机要室失窃,东不二子总是丢失钥匙或出行远游。”
沈楠心底顿感荒唐,哭笑不得。
那是因为沈桉每次窃取机密情报,瞅准时机就向东不二子下手,顺便把锅甩到护卫不力的松间真二头上。
假如松间真二没有杀害明卿而被仇杀,恐怕犬养鬼吉也要质疑一番他对天皇陛下的忠诚。
沈楠面色沉重,假惺惺地说:“不二子小姐华族出身,还是帝国的军人,怎么可能会向间谍出卖情报?您这就有些疑心生暗鬼了。”
一句“华族出身”,惹得犬养鬼吉愀然不快。他自己只是一介贫农之子,拥有今天的职位和军衔都是靠自己的战功得来的,自然瞅着那帮靠祖辈蒙荫的华族子弟不顺眼,更别提东权藏和自己分属阵营不同,政见不合。
“东不二子也是个凡人,是人就会有私心杂念。”犬养鬼吉冷冷地说。
沈楠面露尴尬,声音沉沉地说:“抱歉,是我多言了。”
犬养鬼吉又想起沈桉是个中国人,他向个外国人质疑自己的同胞总觉得不对味,于是就摆了摆手说:“好了,你做的战略分析我会考虑的。你先走吧。”
沈楠正打算告退,那名军医就询问说:“要不要解剖明丞的尸体做进一步的尸检?”
沈楠闻言心脏拧着疼,目光仍是一派清冷,沉声道:“我们中国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然明丞死前胡乱攀咬我,但是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看着他死无全尸,我……”
“算了,都知道谁是凶手再解剖也是费时间,你去处理吧。”犬养鬼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