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沐的右脚脚尖轻轻点在刹车上,力道控制得极其精准,轮胎碾过铺满碎砖石的路面,只发出细碎而压抑的沙沙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宁姐,有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弓弦,瞬间抽走了车厢内所有的杂音。
连趴在座位上、叶片残破的吱吱,都仿佛感知到了这凝重的气氛,停止了轻微的颤动,蜷缩得更紧了些。
苏宁宁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时常带着慵懒或戏谑的眸子,此刻清冷得像深潭寒水,目光穿透沾满干涸虫血和灰尘、视线有些模糊的前挡风玻璃,精准地锁定在五十米外街角的那个身影上。
一个佝偻、僵硬的身影,正在那里毫无目的地蹒跚移动,每一步都带着非人的滞涩感,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破旧木偶。
“切,一个溜达的老丧尸而已……”
小丫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仿佛看到了一个可以活动筋骨的目标。
他的手指已经习惯性地搭上了腰间的短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头看到猎物的小豹子
“正好下去活动活动,坐得我骨头都僵了,顺便清理下路障。”
车子保持着低速,缓缓向前滑行。
随着距离拉近,昏黄摇曳的车灯光柱,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猛地打亮了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得像不存在的小影子木沐,突然动了。
她伸出小手,坚定地拽了拽苏宁宁的衣角,然后抬起手臂,用一根纤细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车窗外那个越来越清晰的丧尸面孔。
苏宁宁微微眯起了眼睛,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收缩。
污血和污垢几乎覆盖了整张脸的大部分区域,青灰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蜡样光泽,那双眼睛彻底失去了人类的神采,只剩下浑浊、疯狂和对血肉最原始的贪婪。
然而,那下颌依稀可辨的轮廓,那眉骨的高度……
“喵呜?!”
系统猫像是屁股底下装了弹簧,猛地从苏宁宁腿上弹射起来,两只前爪“啪”地一下扒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圆溜溜的猫眼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来,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宁宁!快看!那那那……那张脸!扒了皮我都认得!不就是咱们刚进城时,在路口那个苦口婆心、就差给咱们跪下来劝‘里面危险,快回头’的热心肠老大爷吗?
当时旁边还有个一直抹眼泪的老太太来着!他怎么……怎么才这么点工夫,就变成这德行了?!”
记忆的闸门被瞬间冲开。
没错,就是他。
当时他身边还有个满脸忧惧、不停拽着他衣袖的老伴,以及那个手持简陋武器、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无奈的年轻人明枫。
那会老人眼中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真实无比的恐惧和哀求,绝非虚假。
还没等他们从这突兀的辨认中理清头绪,前面那辆由刘海文驾驶的破旧面包车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刹车声。
车门被猛地推开,刘海文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滚下车,踉踉跄跄地扑到他们的车窗外,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伸出的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死死指着那个因为车辆靠近而开始躁动的丧尸。
“女……女侠!糟了!糟透了!那……那是我们小区的李大爷啊!就住在三号楼,是小区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他……他昨天跟着明枫那一队人出去找物资了,难道……难道他们昨天就……”
他的话语被一声充满饥渴和暴戾的嘶吼硬生生打断!
“嗬——嗬——!”
活人浓郁的气息和引擎持续的轰鸣,如同最美味的诱饵,彻底激发了“李大爷”的丧尸本能。
他猛地转过头,浑浊不堪的眼珠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车,拖着一条明显扭曲变形、行动不便的腿,以一种近乎爬行的、完全不顾一切的疯狂姿态,朝着车队猛扑过来!
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那股伴随着腐烂气息的恶臭。
“准备战斗!”
迟沐的声音冰冷坚硬,如同淬火的钢铁。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军刀已然出鞘半尺,雪亮的刀身在昏暗车厢内带起一抹凌厉的寒光。
小丫和木沐也在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小丫指间已有细微的气流开始盘旋缠绕,木沐则矮下身姿,眼神锐利,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猎物的小型猫科动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丧尸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车头保险杠的瞬间
旁边一栋居民楼那扇锈迹斑斑、看似沉重的单元铁门,竟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被从里面猛地撞开!
一个头发散乱花白、身形佝偻瘦小的老太太,如同疯了一样哭喊着冲了出来,她身上那件破旧的暗红色棉袄沾满了灰尘和已经变黑的不明污渍。
“老伴!老伴!停下!停下啊!不能害人!咱们不能做这种孽啊!”
是昨天的大妈!
她脸上泪水混着污泥肆意横流,一双眼睛因为极度悲伤和惊恐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清醒和疯狂。
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后面死死抱住了已经彻底丧尸化的李大爷,枯瘦如同干柴的手臂,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拼命地、步履蹒跚地将他向远离车辆的方向拖拽。
丧尸化的李大爷力大无穷,受到阻碍后变得更加狂躁,疯狂地扭动身体,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枯树枝般漆黑的手指在空中胡乱抓挠,距离最近的车头仅有咫尺之遥。
李大妈被他带得东倒西歪,脚上那双破旧的棉布鞋在挣扎中掉了一只,露出冻得青紫浮肿的脚踝,可她就像是在老伴身上生了根,任凭如何拉扯,死活不肯松手,声音哭喊得已经嘶哑
“老头子!你看看我!你醒醒看看我!我是秀英啊!咱们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死了也不能让脏了手,不能害人啊!”
这突如其来、悲壮惨烈到极致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忘记了动作。
刘海文隔着几米的距离,看得心胆俱裂,急得连连跺脚,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大喊
“李大妈!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李大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有,小宝呢?你们家小宝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小宝……”
听到孙子乳名的瞬间,李大妈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剧烈一震,原本就凄厉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都从喉咙里哭出来,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令人闻之心碎。
“我的小宝……没了!昨天就没了啊!呜呜呜……我苦命的孙儿啊……”
她一边拼尽残存的力气束缚着疯狂嘶吼、力气大得惊人的老伴,一边断断续续地、字字泣血地哭诉起来,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血泪浸泡过,沉重得砸在每个人心上
“昨天……我们十几个人,跟着明枫那孩子,东躲西藏……好不容易……在两条街外那个早就被搬空了一半的小便利店里……找到几箱没过期太久的压缩饼干和几瓶水……”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和痛苦而颤抖、扭曲,变得尖锐刺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木头。
“满以为……能暂时填填肚子……可刚回到小区门口……就被张狂那帮人堵住了……那个天杀的恶魔!
他……他说他闲得骨头缝都痒痒,要找个乐子!非要看什么‘人虫大战’!说要看人和虫子哪个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