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早早就醒了,苏晚还在一旁沉沉睡着。
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又用湿毛巾细心帮苏晚擦去昨夜的妆容,为她盖好毯子。
这时,沈知远从主卧出来,恢复了往日儒雅的模样,他进主卧试了试裴瑾额头的温度,才蹑手蹑脚地带上房门。
江寻随他出门,将他送去公司,结果老板的工作地点由行止资本换成了集团总部,看来自己的老板还是太优秀了。
临别时,沈知远嘱咐她回去照看裴瑾,盯着他吃药,再做些吃的。
江寻去超市采购了大包小包的食物。
当她再次回到裴瑾的公寓时,已经中午,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比她离开时更凌乱了。
苏晚已经离开,沙发垫扭曲着,一个抱枕滚落在地毯中央。
那条原本盖在苏晚身上的薄毯破了,一半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半皱巴巴地团在地上。
江寻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这俩人又打架了吧?”
她走向裴瑾的卧室,门紧锁着。
隔着门板,能听到里面电视开得震天响,她用力拍门,大声问裴瑾是不是又和苏晚动手了,回应她的,只有电视里空洞的对白声。
江寻气结,掏出手机给苏晚打电话,响了许久却无人接听。
她立刻出门返回自己的住处。
家里静悄悄的,客厅没人,卧室也没人。
直到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江寻才松了口气,敲门问道:“苏晚,是你吗?”
水声停顿了一下,传来苏晚的声音,简单地“嗯”了一声,然后又补充道:“昨晚没洗澡就睡了,不舒服。”
“哎呀你没事就好,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又把他给揍了,我一会儿去给裴瑾做饭,你洗完澡过去一起吃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
当她准备重复时,苏晚才回道:“不了,我一会直接去酒吧,今天有事,晚上……可能也回不来,你今晚可不能再睡他那了,如果你们那个沈老板再提这么无礼的要求,你还是别给他干了吧,我陪你去找新工作。”
江寻耸耸肩:“嗯,今天不会了,昨天可能是因为裴瑾生病了,今天老板应该不会来,我等下给他做好饭,就回来歇着了。”
苏晚:“嗯,你快去快回吧。”
江寻又回到了裴瑾家。
这次,裴瑾已经从卧室出来了,还换了一件高领的打底衫,他正沉默地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物品,江寻看到他嘴角渗着新的血丝,下唇上有一道新增的伤口,脸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一样。
“怎么了这是?”江寻凑上前,“又被我晚姐给揍了?”
裴瑾动作一顿,没有抬头,更没有搭理她,只是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视线,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一种麻木的平静。
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那个滚落的抱枕捡起来,手指用力地掸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江寻自觉没趣,嘟囔了一句“有病吧”,转身钻进了厨房。
江寻做好饭后,发现裴瑾已经将客厅,甚至昨晚沈知远睡过的次卧都收拾得一尘不染,他的个人物品被重新塞进行李箱,立在门口,像个无声的宣言。
“你干嘛?”江寻不解。
“我病好了,没理由再让他进门。”裴瑾的声音很平静。
“那我可要如实报告了。”江寻说着,拿起手机对着行李箱拍了张照片。
“随意。”裴瑾无所谓地应道,转身走向餐桌。
江寻总觉得他今天怪异得很,没有往日的怒吼,没有显而易见的烦躁,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只剩下一种死寂,她让他先吃饭,裴瑾竟也邀请她一起。
两人随意聊着天,裴瑾忽然问:“你似乎一点也不诧异?”
“什么?”
“你们老板在纠缠我。”
江寻挑眉:“这有什么好诧异的?你长这么好看,追你不正常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爱和喜欢,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裴瑾听到这里,倒是极淡地笑了笑:“你呢?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江寻白他一眼:“当然是男人啦。”
裴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那……苏晚呢?”
江寻没有回答,反而抢过话头:“不行,你都问我好几个问题了,现在该我问你,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裴瑾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都喜欢。”
江寻失笑:“还可以都喜欢吗?”
裴瑾用她的话回敬:“你说的,爱和喜欢不分性别,同时喜欢男人和女人,怎么了?”
“那就是你花心呗!”江寻撇撇嘴,“我说你怎么一直不肯从了我们老板,原来还想着在花丛里流连啊。”
裴瑾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那笑容分外苦涩,他咽了咽口水,轻声问:“怎么苏晚没过来一起吃?”
江寻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口回道:“她说酒吧有事,不来了,你赶紧吃,我收拾完盯着你吃药,我也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裴瑾不再说话,也放下了筷子。他默默地走到沙发边,蜷缩进角落里,紧紧抱住一个抱枕—— 他将下巴抵在柔软的抱枕上,侧过头,失神地望向被窗帘遮挡了一半的窗外。
江寻在厨房洗碗,水流声淅淅沥沥。当她关掉水龙头,擦拭着手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午后的光线透过窗纱,灰蒙蒙地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陷在阴影与光晕的交界处,像一尊布满细微裂痕的瓷器,是一种被碾碎后的疲惫与麻木,眼神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没有焦点,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微微蜷缩的姿势,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唇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在此刻也仿佛成了一道深刻的裂痕,诉说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秘密。
江寻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她收拾好厨房,走过去,把药和水递到他面前:“把药吃了。”
裴瑾缓缓转过头,目光聚焦在她脸上,接过去,仰头咽下药片,动作顺从,像一具失去提线的木偶。
江寻看他吃了药,任务完成,便拎起包:“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裴瑾没有回应,只是又将抱枕抱得更紧了些,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片虚空。
江寻回到自己家,苏晚果然已经离开了。
她将拍下的行李箱照片发给沈老板,那边一时没有回音。
她也不再理会他到底会不会回复,拿出电脑,开始整理新的观察笔记,将其他所有情绪,彻底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