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迅速敛了敛神色，刻意压低情绪，伸手把那张卡片抽出来，又顺势抽出它下面的一整本 50元刮刮乐。
他转身时，脸上已看不出丝毫波澜，只带着点破釜沉舟的决绝：“姐姐，你是我的福星。”
他把刮刮乐往柜台上一放，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
“今天咱们俩都被逼到绝路了，不如就拼一把。”
他数出一千元推过去，指尖在钞票边缘顿了顿：“这是买这本刮刮乐的钱。”
“赔了，算我的，要是赢了……”
他抬眼看向刘芳泛红的脸颊，“咱们一人一半。”
刘芳抬起头，眼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犹豫。
阳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像落了层细碎的金粉。
刘芳看着眼前这个眼里闪着光的年轻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你还没到绝路呢，真正被逼到墙角的是我。”
她把那叠钞票往姜浩那边推了推，“不用为我的事买单，也别对我同情，不值得。”
姜浩的手按在钞票上没动，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姐，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柜台，“从昨天到今天，我让你失望过吗？”
嘴角扬起抹自信的笑，“虽说咱俩认识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可我没说过一句空话吧？”
刘芳沉默了。
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照在那身廉价的休闲装上，倒显得他眼神格外亮。
她想起昨天他攥着五块钱进来时的窘迫，又想起刚才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这……”
她犹豫着，指尖在柜面上画了个圈，“要不这样，钱咱俩一人出一半。”
抬眼时，眼里的犹豫淡了些，“姐不能占你便宜，这样我心里也踏实。”
姜浩愣了下，随即笑了：“行，听你的。”
他从那叠钞票里数出五百推过去，刘芳也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凑齐，两沓钱摞在一起，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那刮奖呢？”
“一人一半。”
姜浩拿起塑料刮刀递过去，眼底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看谁手气好，能刮出个大奖来。”
刘芳接过刮刀的手顿了顿，忽然也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细碎的阳光：“行啊，那就比比看。”
姜浩挑了最上面的五张，剩下的推给刘芳，“我先来？”
姜浩看着她指尖捏着刮刮乐的样子，喉结轻轻滚了滚。
阳光落在两人之间的柜台上，把那叠花花绿绿的卡片照得格外鲜亮，像藏着无数个未知的可能。
姜浩分刮刮乐时，指尖在那张印着 20万幻象的刮刮乐上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把它混进了推给她的那叠里。
自己手里捏着的，全是刚才“看”过的卡片，顶多夹着两张小额奖券。
“开始吧？”
他冲刘芳扬了扬手里的塑料刮刀，阳光在刃口上闪了闪。
两人隔着柜台对面而坐，头挨得很近，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刮刮乐的银粉簌簌落下，像撒了把碎星星。
这玩意儿玩的就是心跳，成年人的刺激往往就藏在这未知的涂层底下，能暂时忘了催债的电话，忘了医院的账单，让紧绷的神经松快片刻。
“中了！中了！”
姜浩突然低呼一声，把手里的卡片往柜台上一拍，“一百块！”
他故意把声音扬得很高，眼底却没多少惊喜——这小额奖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刘芳抬眼笑了笑，眼里的愁绪散了些：
“不错啊，开门红。”
她低下头继续刮，指尖捏着刮刀的力度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没过多久，她手里的卡片也传来动静：“我这也中了，三百块！”
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姜浩心里了然，这同样在他的预判里。
他故意放慢速度，听着刘芳那边时不时响起的轻呼和叹息，自己手里的卡片大多刮出空白，偶尔中个五十、一百，刚好够维持着热闹的气氛。
时间在银粉簌簌的声响里慢慢溜走，阳光在柜台面上挪了半寸。
刘芳手里的卡片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那张被姜浩“安排”好的 50元面值刮刮乐。
她捏着卡片的手指微微发颤，刮刀落下时，银粉下先露出个“贰”字。
刘芳的呼吸猛地屏住了，指尖一抖，刮刀差点掉在地上。
她小心翼翼地继续刮，「贰」「拾」「万」两个字相继浮现，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让人既想抓住，又怕一使劲就飞了。
刘芳的脸瞬间白了，又倏地涨得通红。
她僵在原地，手里的卡片仿佛有千斤重，过了好半天才颤巍巍地转向姜浩，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弟、弟弟，你看看……我是不是中了？”
姜浩故意凑近，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手指在卡片上点了点，嘴里还念念有词地比划着：“这是……贰拾万？”
他顿了顿，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跳起来，声音大得能掀翻屋顶。
“我们中了！我们中了二十万！我们发达了——！”
他恨不得把这消息喊给整条街听。
刘芳还愣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串红色的数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滚烫的泪珠砸在卡片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底层成年人的快乐有时就是这么简单，一张突然中奖的刮刮乐，就能把压在心头的乌云冲散，让灰蒙蒙的日子突然透出光亮来。
姜浩看着刘芳又哭又笑的样子，自己的眼眶也有点发热。
二十万的数字像团火焰，在两人之间灼灼燃烧。
刘芳还没从怔忡中回过神，姜浩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像昨天那样拉着她在狭小的店里转圈。
刘芳塑料拖鞋在地板上蹭出欢快的声响，银灰色的刮刮乐粉末被带得飞起来，像场细碎的烟花。
“我们中了二十万！”
姜浩的声音洪亮高歌，拉着刘芳的手甩得老高。
“再也不用怕那个混蛋了！”
刘芳被他带着跳起来，起初还有些僵硬，后来也跟着放声大喊，眼泪混着笑声往下掉，浅灰色的上衣被汗浸湿了一小块。
成年人的快乐一旦决堤，就像憋了整季的暴雨，酣畅淋漓地砸下来。
姜浩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样子，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这些天的窘迫、父母的病痛、未来的迷茫，全都涌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