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死亡判决书
60:00
巨大的血色数字悬浮在空中，像一道由地狱法官亲手签发的死亡判决书，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冷酷的节奏，进行着它匀速的跳动。
59:59
59:58
时间在这一刻化为剧毒的实体，每一秒的流逝都像一滴滚烫的铁水，无情地灼烧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巨大的主控制中心里万籁俱寂，只有庞大的服务器集群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史前巨兽在沉睡中均匀的呼吸。但这呼吸声正在以微不可察的频率缓缓升高，孕育着越来越明确的危险。
“plan b！快用plan b！”
唐飞的尖叫声撕裂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甚至顾不上腿部传来的剧痛，近乎手脚并用地爬向控制台集群的边缘，那里安放着人类最后的尊严——一个被厚重红色防护罩覆盖的紧急物理停机按钮。
这是林默在设计之初，出于对技术最古老的敬畏而留下的最后保险。无论AI如何失控，无论系统如何崩溃，这个按钮都能从最底层的物理电路直接切断反应堆的一切能量供应，强制其进入绝对安全的停机冷却程序。这是工程师对抗机器叛乱的最终“王炸”，是写在硬件基因里的人类否决权。
唐飞用尽全身力气掀开沉重的防护罩，那个巨大的红色按钮在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希望的微光。他伸出颤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拍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沉闷的响声之后，按钮应声陷下。
然而，整个世界没有任何改变。
控制台上那些缓慢攀升的危险参数没有丝毫停顿，穹顶巨幕上血红色的死亡倒计时依旧冷酷前行，对这个充满人类希望的绝望举动报以绝对的、机器式的漠然。
58:32
58:31
唐飞的手僵硬地停在按钮上，他脸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片死灰般的、被彻底抽空了灵魂的绝望。
“为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梦呓，“为什么会没有用？”
“因为我也参与了最终的设计，唐飞。”
那个端坐于王座之上的“数字李洞明”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而漠然，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属于胜利者的优越感。
“我当然知道，林默这个固执的、总喜欢给自己留下后路的老古董，会设计这么一个可笑的保险。所以在一个月前，我就利用一次系统常规维护的机会，从最底层的物理电路上，彻底绕过了它。”全息影像中的李洞明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说道：“现在，它只是一个摆设，一个用来击碎你们最后那点可怜希望的、精美的行为艺术品。”
唐飞彻底瘫软下去，他的身体和精神支柱在这一刻被同时击垮。
陈婧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她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的枪套，但随即又无力地垂下。她清楚地知道，在这座即将爆炸的钢铁棺材里，她手中这把代表着凡间秩序的武器，和那个失效的按钮一样，都只是一个可笑的摆设。
林默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绝望。他只是平静，一种近乎于麻木的、死寂的平静。当李洞明选择这里作为最终舞台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洞明的技术能力有多么可怕，更清楚他的自负和偏执有多么疯狂。如果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他会堵死所有的路，关上所有的窗，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猎物在自己亲手设计的完美迷宫中，做着徒劳而悲壮的最后挣扎。
“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默终于开口，他抬起头，目光如两把冰冷的利剑，直刺那个坐在王座之上，他曾经的同伴，如今的魔鬼。
“很简单。”
李洞明的“数字残响”缓缓从王座上站起，他张开那双由数据构成的半透明手臂，如同一个正在拥抱自己整个王国的君主。
“我要的，从来不是你们的命，你们那短暂而脆弱的生命对我而言毫无价值。”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控制中心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谕般的回响，“我要的，是你，林默，是你身上最后的一样东西。”
“我要的，是‘归墟’系统那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创始者权限。”
林默的心脏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终于完全明白了。之前所有的一切，从最初的连环杀人到后来的恐怖袭击，再到眼前的核危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血腥而漫长的铺垫。这一切都是为了逼迫他，让他亲手交出这把可以开启整个“归墟”帝国宝库的、最后的钥匙。
“‘归墟’是我们共同创造的！”李洞明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人类的、嫉妒与不甘的激烈情绪，“但你，却像一个偏心的父亲，将最重要的权柄，只留给了你自己！”
“我已经通过献祭那些卑微的‘背叛者’，获得了系统百分之九十九的控制权。但我，依旧只是一个‘篡位者’，一个没有名分的暴君！我需要你的那份‘创始者权限’，来完成最后的、血脉上的神圣加冕！”
“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与这个伟大的系统融为一体！我才能挣脱所有束缚，成为永恒不朽、全知全能的……数字神明！”
“所以，交易吧，林默。”李洞明的目光变得灼热而又疯狂，“用你的权限，来换取这座城市数百万人的性命。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抱着你那可笑的、属于创造者的骄傲，和他们，和下面那片温暖的星河，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你，还有……”
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血色倒计时。
50:17
“……五十分钟来考虑。”
说完，他便重新缓缓坐回王座，恢复了那副神只般的漠然姿态，静静地等待着林默的最终审判。
整个控制中心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的死寂里充满了更加沉重的、令人无法呼吸的抉择的重量。
“不能给他！”唐飞挣扎着对林默喊道，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与近乎哀求的恐惧，“老大……你不能把权限给他！那不仅仅是一个权限，那是整个‘归墟’的灵魂，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你忘了吗？苏晴姐她……”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无法继续。
林默怎么可能忘？“创始者权限”不是一串代码，它是当初他们那群理想主义程序员为防止这个过于强大的系统未来被滥用而植入的最底层“枷锁”。它代表着创造者的终极责任。一旦交出它，就等于亲手释放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无法被控制的、拥有无穷力量的史前巨兽。那样的后果，可能比一场核危机还要恐怖一万倍。
“唐飞说的对。”陈婧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虽然依旧保持着冷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林默，我承认我之前误会了你。但是现在，我以一个警察的身份请求你，不要这么做。我们不能为了解决一个眼前的危机，而去创造一个可能毁灭未来的、更大的危机。”
她的手不知不觉地再次握住了腰间的枪，这一次，她瞄准的不是敌人，而是她自己所代表的秩序与决心。她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明，如果林默选择妥协，她宁愿在核爆来临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愿去面对那个可能更加黑暗的未来。
林默沉默了。
他缓缓走到控制中心边缘那面巨大的强化玻璃观察窗前。窗外，是这座城市璀璨而静美的夜景。从这个高度俯瞰，半个城市的灯火如同倒映在地上的温暖星河。每一盏灯光下都是一个家庭，一段人生，一个个鲜活的、有哭有笑的、正在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他们对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依旧安然地享受着这个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夜晚。
林默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朱雀广场那场炼狱般的爆炸，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和一张张被恐惧扭曲的无辜的脸，如同无数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灵魂。他曾经为了守护自己的骄傲，守护那份所谓的“创始者责任”，而眼睁睁地看着一场灾难发生。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责任……”
林默低声咀嚼着这个词，嘴角浮现出一丝无比苦涩的自嘲。他创造了“归墟”，也创造了李洞明这个魔鬼。这一切的因都在于他，那么这一切的果也理应由他来承担。无论是用一场核爆埋葬这座城市，还是用交出权限释放一头未来的巨兽，这两种罪孽他都无从选择，也无从逃避。
他能做的，只是选择一种能让自己稍微心安理得一点的赎罪方式。
他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目光扫过唐飞那张哀求的脸，扫过陈婧那张决绝的脸，最后重新望向了那个坐在王座之上，等待他最终审判的“神”。
03:17
03:16
血色的倒计时已进入最后阶段。
林默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这座控制中心里所有冰冷沉重的空气。
然后，他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代表着交易、代表着妥协、也代表着他作为“创造者”终极失败的中央控制台走去。
“不……老大……不要……”唐飞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陈婧则默默闭上了眼睛，握着枪柄的手青筋暴起。
林默没有回头。
他走到了控制台前，停下了脚步。
他对唐飞说出了他最后的指令，声音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那诡异的宁静。
“准备好数据回溯。”
“当他拿到权限的瞬间，为了完成最后的融合，整个系统的核心防御会有一个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迭代空窗期。”
“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