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烟回到海城时,已是十几年后。这座城市被战争蹂躏得面目全非,再不见当年的繁华。她来到小洋房前,没想到历经战火,这里竟没被人抢占。拿出钥匙开门,家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魏若来从未回来住过。
魏烟让傀儡打扫房间,自己坐在沙发上,终于松了口气——倭寇赶走了,内战结束了,她也该歇一歇了。只是国家的边防仍不平静,境外的豺狼依旧虎视眈眈,前路依旧漫长。
她在院子里种了些粮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土地能长出多少产量。日子一天天过去,战争的伤痕尚未抚平,自然灾害又接踵而至。魏烟联系上刚从国外深造回来的魏若来,让傀儡将物资送到受灾的三省。
魏若来此时在财务部任职,收到物资后,马不停蹄地组织发放,忙得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他想回海城看看魏烟,却始终抽不出时间。而源源不断的物资,也让有些人开始暗中调查魏若来的背景。
转眼到了1960年,魏若来因政治立场问题辞职归乡。他为财务部做了不少实事,总算得以全身而退。回了趟老家,祭奠过父母,在坟前絮絮叨叨说了这些年的经历,他最终还是来了海城。
眼前的海城已有些陌生,街上的人们面带菜色,饥饿的阴影尚未散去。魏若来走到小洋房外,看着院子里长势正好的麦子,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打开,魏若来望着门后的人,愣住了——二三十多年过去,魏烟竟丝毫未变,眉眼依旧清澈,仿佛岁月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他回过神,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好久不见。”
这些年,魏烟只在送物资时会留下只言片语,从未多说过什么。此刻看着魏烟丝毫未变的模样,魏若来越发确定——在这个世界,隐藏好自己的不同太重要了。
魏烟转身去泡茶,指尖悄悄捏碎一颗丹药,让药粉融入滚烫的水中。“魏叔叔,多年不见,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魏若来打量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客厅,轻声道:“嗯,我辞职了。先来看看你,然后……”
“那太好了!”魏烟立刻接话,眼里闪着光,“我正需要魏叔叔帮忙呢,你现在没了工作,正好来我这儿。”她当然知道魏若来早已没了亲人,而他懂金融、知世故,正好能帮自己把改良的粮种推广出去。
魏若来对她的自来熟实在招架不住——她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这份亲近,仅仅因为自己长的像她那位异世界的父亲。这些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他早已练就了遇事不动如山的定力,可面对魏烟,总觉得有些无措。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里混着一丝淡淡的药味,随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积压多年的疲惫一扫而空,连脑子都清明了许多。魏若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竟似细腻了些,他震惊地看向笑眯眯的魏烟,最终轻叹一声:“这样的事别再做了。你身上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只会招来祸端,世人皆知怀璧其罪。”
“嗯,谢谢魏叔叔提醒。”魏烟乖乖点头。
魏若来便留在了这里,和魏烟一起研究粮种。那时全国正闹干旱,地里干裂得能塞进拳头,连野菜都寥寥无几。魏若来托关系在城郊弄了块实验田,可再好的种子,没有雨水也是白搭。
无奈之下,两人放弃了种植小麦和稻谷。经人牵线,他们来到国家边境,魏烟用黄金包下大片土地,又从俄国买下机械,打算在境外开荒种田。国内由魏若来推广抗旱种子,国外则将收获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回去。
看着魏烟流水般花出去的黄金,魏若来有时会想:她明明只是个过路人,却为这个国家做了太多。从当年倭寇基地里的武器财宝,到民间流传的“厉鬼索命”传说,太多巧合让他不得不信——那个让倭寇闻风丧胆的存在,就是眼前这个开着收割机的女孩。
他站在田埂上,看着魏烟驾驶着机械收割稻子的身影,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这次的收成。
他们在国外待了三年,直到国内旱灾缓解,才返回海城。车窗外,田地里终于泛起了绿意,魏若来看着身边闭目养神的魏烟,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能有她,真好。
在国外待了三年,等国内旱灾缓解,魏烟和魏若来终于踏上了回海城的路。车刚停在小洋房门口,魏烟就蹙起了眉头——院子里晾着陌生的衣物,门口还摆着几盆参差不齐的绿植,显然住进了不速之客。
她推开虚掩的院门,看着原本种着实验粮种的地里,如今栽满了茄子辣椒,眉头皱得更紧。按响门铃后,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开了门,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带着警惕:“你找谁?”
“这是我的房子,你是谁?”魏烟语气平静,目光扫过屋里熟悉的陈设。
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翻了个白眼:“这是政府分给我们的房子,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怕不是哪个跑掉的资本家小姐,想回来占便宜?”
一旁的陈婉气得张牙舞爪,要不是被结界挡着,怕是早冲上去撕对方的嘴——占了别人的房子还这么嚣张,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魏烟没跟她多计较,转身出了院子,在路边等着魏若来。
没多久,魏若来坐着小轿车回来,刚下车就看见魏烟坐在路牙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蔫蔫的样子。“未央怎么不回家?一路舟车劳顿,该歇歇了。”
开车的司机在一旁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道不好——这小洋楼是新来的革委会领导硬占的,听说原主人早没了音讯,谁能想到正主会突然回来?还是跟着魏先生一起的。
“房子被人占了,回不去。”魏烟抬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魏若来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这孩子为了全国的粮食,在国外的田埂上晒了三年,回来却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这叫什么事!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院门敲响了房门。
还是那个女人开的门,见是陌生男人,语气更冲:“你又找谁?”
“谁让你们住在这里的?叫主事人出来!”魏若来的声音冷了几分,“谁允许你们侵占老百姓的私人房产?”
“这是上面分给我们的!”女人双手叉腰,嗓门陡然拔高,“要找主事人去政府!少来我家闹事,不然我喊保卫科了!”说完“砰”地关上了门,留下魏若来吃了个闭门羹。
他走到小轿车旁,跟司机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拉着魏烟去了街道办事处。“把房产证明给我。”魏若来道。
魏烟从包里拿出几张泛黄的纸,在包包的遮掩下,悄悄从储物空间取出当年买房的契约和完税证明。魏若来看着上面清晰的印章和签名,径直走到办事处柜台前:“请问负责人在吗?”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抬起头,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我是,您有什么事?”
魏若来把证明拍在桌上:“这是我们的房产证明。请问为什么私人房产会被无故侵占?”
男人看清地址,手一抖,眼镜差点掉下来。他就知道要出事!那座小洋楼是革委会主任亲自看中的,办事处根本管不了——那帮人行事霸道,稍有不从就扣顶“包庇资本家”的帽子,好人都得被折腾掉半条命。
他搓着手,满脸为难:“这……这实在没办法啊。”他压低声音,“革委会的人说,那房子两年多没人住,八成是资本家跑路了,算国家财产,该由国家统一分配……他们硬要搬进去,我们也拦不住啊。”
魏烟看着男人额角的汗,就知道这里面牵扯复杂,不是简单的占房纠纷。
她在国宾馆住了几天,魏若来每天早出晚归,没提过解决房子的细节,只说“快了”。直到一周后,他来接魏烟:“回去吧,房子弄好了。”
站在熟悉的院门前,看着门锁换了新的,院子里的杂物被清得干干净净,魏烟眼睛亮了亮,转身问魏若来:“你怎么解决的?”
魏若来笑了笑,没多说:“不重要,回来就好。”
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魏烟脸上,她抱着刚从车上卸下来的新粮种,笑得眉眼弯弯——房子回来了,就好。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年,便被骤然打破。
那天午后,一群革委会的人突然闯进院子,对着房门猛砸,“咚咚”的巨响震得窗棂都在颤。魏若来正在书房练字,听见动静走到门边,从猫眼里瞥见外面凶神恶煞的人影,脸色一沉,快步上楼对正在打坐的魏烟说:“你先躲起来。”
魏烟指尖在阵盘上一点,小洋房的结界瞬间启动,外面的人推了半天门,纹丝不动,便索性守在院子外,骂骂咧咧不肯走。这个国家,显然又陷入了新的动荡。
魏烟让小纸人从窗户飘出去,把魏若来写的信送往指定地址。几天后,政府的人来了,贴上封条封了小洋楼,魏烟和魏若来被安排去了偏远的农村。
“是我连累了你。”路上,魏若来满心愧疚。有人举报他曾是央行高级顾问——那可是旧政府的“钱袋子”,为了“大局”,他被发配农村,而魏烟作为他的“侄女”,自然也被牵连在内。
好在他们不算正式下放,还有些自由,只是农村的日子实在清苦。可魏烟却像个全才,挑水、劈柴、种地样样在行,跟着村民在田里挥锄头时,动作竟比常年劳作的人还利落。魏若来看着她汗湿的额发,眼眶忍不住发酸——她本不必受这份苦的。
陈婉飘在树荫下,看着在田里忙活的魏烟,心里直嘀咕:她明明做了那么多利国利民的事,足够被供起来当菩萨,却偏偏闷不吭声在这里种地,图什么呢?不过这些年跟着魏烟,她的魂魄越来越凝实,连大中午都能出来走动了,这点倒是让她挺满意。
村里的三姑六婆见魏烟模样周正,总来撮合对象。魏若来每次都笑着摆手:“这孩子是哑巴,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呢。”把“为老不尊”演得滴水不漏,才挡回那些闲言碎语。
可总有人贼心不死。
一晚,魏烟刚躺下,就听见院墙外有动静。一个男人搬来石头垫在脚下,踩着翻墙进了院子,先悄悄卡住魏若来的房门,再摸出小刀去撬魏烟的屋门。
陈婉从房梁飘下来,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肩膀:“你在干嘛?”
男人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张惨白的脸,再看她悬空的脚和沾着污渍的嫁衣,顿时魂飞魄散:“鬼啊!”
叫声在院子里回荡,却被结界牢牢锁在里面,传不到外面。陈婉掐住他的后颈,指甲瞬间变得又尖又长:“我问你,想做什么?”
男人被吓得瘫在地上,哆哆嗦嗦道:“我……我就是想讨个媳妇……”
“讨媳妇?”陈婉眼睛瞬间变红,怨气翻涌,“臭男人,活腻了!”
这时魏烟推开门,见陈婉的鬼气快要失控,迅速抽出一张符篆贴在她身上。金光闪过,陈婉身上的戾气渐渐平息,恢复了平静模样。
魏烟转身看向那男人,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她一脚将人踹到墙角,又补上一脚踢在他腹部,声音像淬了冰:“众生百态,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人。有欺负同胞的勇气,国家被入侵时却只会苟且偷生——你的出息,就是对着自己人耍横?真是枉为人!”
男人蜷缩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看着魏烟转身的背影,终于明白,这看似柔弱的姑娘,比那厉鬼还要可怕。
魏烟在这个世界走了太多地方,见了太多人性的幽暗与扭曲。若非谨记父亲与爹爹“守住本心”的教诲,她的剑上,恐怕早已不止沾染倭寇的血。
陈婉看着魏烟周身散出的寒气,悄悄往旁边飘了飘——还是当个小透明最安全,她可不想触这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