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那句“先从一场真正的恋爱开始”，如同一声惊雷，在傅寒霆的脑海里炸开，让他足足愣了好几秒。
恋爱？试用期？
这两个词，与他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尤其是与江晚那始于协议、充满算计和伤害的第一次婚姻，简直格格不入。他习惯的是掌控，是目标明确，是直接获取。求婚，戴上戒指，昭告天下，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这才是他认知里解决问题、确定关系的最终步骤。
可江晚，偏偏在他捧出真心、单膝跪地的最郑重时刻，给他出了一道全新的、他完全陌生的考题。
看着她眼中那抹狡黠、期待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光芒，傅寒霆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心底涌起的，不是被拒绝的恼怒，而是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无奈、宠溺和新奇的情绪。
是啊，他们之间，错过了太多正常情侣该有的步骤。直接跳回“傅太太”的身份，对经历了五年涅盘重生的江晚来说，或许确实不够公平，也……少了许多滋味。
他缓缓直起身，虽然胸口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但眉宇间的阴郁和沉重，却被一种近乎跃跃欲试的挑战感冲淡了些许。他伸手，不是去拿回那枚被江晚握在手心的蓝钻戒指，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拿着戒指的那只手，包裹在掌心。
“好。”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纵容和前所未有的认真，“你说开始，我们就开始。恋爱试用期……是吧？”他甚至微微蹙眉，像是在咀嚼这个陌生的词汇，然后抬眸，深深望进她眼里，“那么，江晚小姐，请问，作为你的……实习男友，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他这副虚心求教、甚至带点笨拙的样子，瞬间取悦了江晚。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媚的笑容驱散了之前因傅明辉带来的所有阴霾。她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连同那枚璀璨的戒指：“傅总，追女孩子，哪有问女孩子该怎么追的？这需要你自己去领悟、去表现。比如……”她故意拉长语调，眼神往墙上的挂钟瞟了瞟，“现在时间不早了，身为实习男友，是不是该有眼色地告辞，让你的‘准女友’好好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上班呢。”
傅寒霆：“……”他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再看了看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叫做“被下达逐客令”的感觉。而且，这逐客令还是在他自己家里！
可他看着江晚眉眼间的疲惫（毕竟白天刚经历了一场发布会和与元老们的交锋），终究还是心疼占了上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她的手，却顺势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吧，准女友。”他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晚安。明天……见。”
他刻意加重了“明天见”三个字，眼神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仿佛在说：试用期开始了，我绝不会让你有机会给我打不及格。
江晚笑着看他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主卧室，直到房门轻轻合上，她才低下头，摊开掌心，看着那枚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的蓝钻戒指，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甜蜜、酸涩和无限期待的笑容。
新的开始，似乎……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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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傅寒霆先生的“恋爱试用期”第一课，就遭遇了滑铁卢。
第二天一早，他特意起了个大早，拒绝了周靖安排的司机，亲自开车等在了傅家老宅的主楼门口，准备履行“实习男友”的职责——送女友上班。
他想象中，这应该是一个温馨浪漫的场景。清晨的阳光，专属的座驾，他为她打开车门，或许还能得到一个早安吻……
可现实是，他左等右等，直到超过了江晚平时出门的时间，也没见到人影。拨打她电话，提示已关机。
傅寒霆蹙眉，心下莫名一慌，生怕她又出了什么意外，立刻下车快步走进主楼。佣人告诉他：“太太……啊不，江董一大早就走了，说是今天有个重要的海外视频会议，提前去公司了。”
傅寒霆：“……”所以，他起了个大早，精心准备（他甚至换掉了惯常的黑色西装，选了一套据说更显温和的浅灰色），结果连人影都没见到？
他沉着脸坐回车里，周靖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傅总，江董已经到公司了，她让我转告您，好好在家养伤，公司的事情她会处理。”
傅寒霆捏了捏眉心，感觉胸口那还没好利索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不爽，对周靖吩咐道：“把我今天所有的行程都取消。另外，去查一下，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一般都做些什么？”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极其艰难，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启齿的意味。
电话那头的周靖明显沉默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回应：“……是，傅总。” 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周特助，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于是，这一天，傅氏集团顶楼的员工们，有幸目睹了极其诡异的一幕——他们那位传说中重伤未愈、应该在家静养的荣誉主席傅寒霆先生，竟然出现在了公司！而且，他不是来主持会议或者处理文件的，他就像一尊散发着冷气的完美雕塑，抱着一束巨大到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遮住的、俗艳的红色玫瑰花束，径直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所过之处，员工们纷纷避让，低头憋笑，窃窃私语。
“天啊，傅总这是……在追江董？”
“这花也太大了吧？感觉能把江董埋起来！”
“没想到傅总谈起恋爱来，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嘘！小声点！不过……真的好甜啊！”
董事长办公室内，江晚正在跟海外分公司的负责人进行视频会议，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看到傅寒霆抱着那束堪比小型圣诞树的玫瑰花，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饶是江晚见惯了大风大浪，此刻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对着视频那头说了句“稍等片刻”，随即按下了静音键，看向傅寒霆，挑眉：“傅总，你这是……把花店搬来了？”
傅寒霆将那束花“砰”地一声放在她宽敞的办公桌上，几乎占据了一半的面积。他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维持着高冷：“实习男友的诚意。喜欢吗？”
江晚看着那999朵红玫瑰，扶额：“傅先生，首先，谢谢你的‘诚意’。其次，下次送花，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品种和数量？比如，一束铃兰，或者一小捧郁金香？另外……”她指了指自己还在进行的视频会议，“我现在在工作。”
傅寒霆顺着她的手指看向电脑屏幕，屏幕上几个金发碧眼的高管正努力保持着严肃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好奇和八卦几乎要溢出屏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扰了她，耳根微微泛红，但面上依旧强自镇定：“……那你先忙。花记得收下。”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江晚看着那束巨大且与办公室简约风格格格不入的玫瑰花，再想到傅寒霆刚才那副强装镇定实则尴尬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对着静音的视频会议界面，低低地笑出了声。嗯，实习男友第一课——送花，成绩：不及格，但诚意加分。
视频会议结束后，江晚处理了一会儿文件，内线电话响起，是秘书：“江董，傅总……呃，傅先生让人送来了午餐，您看……”
江晚揉了揉眉心：“送进来吧。”
然后，她就看到秘书推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餐车走了进来。盖子一一揭开，里面是来自三家不同米其林三星餐厅的招牌菜品，中西合璧，琳琅满目，摆满了她整个会客区的茶几。
“傅先生说，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所以都买了一点。”秘书忍着笑汇报。
江晚看着那足够十个人吃的份量，再次无语。她挥挥手让秘书出去，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傅寒霆。
江晚：傅总，你是打算用食物来表达你‘厚重’的爱，还是想借此考验你准女友的定力，看她会不会在试用期就体重超标？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傅寒霆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只是想让你吃到喜欢的。”他可是咨询了周靖，周靖说不知道女孩子喜好时，选择多一点总没错。
江晚听着他那边似乎有些嘈杂的背景音，敏锐地问：“你在哪儿？”
傅寒霆沉默了一下，才道：“……商场。”
江晚瞬间了然，恐怕是送花、送午餐接连受挫，傅先生正在商场里寻找新的“恋爱灵感”呢。她忍不住又想笑，但还是努力绷住了：“傅寒霆，听着，恋爱不是做生意，不需要用钱和物质去堆砌。重要的是用心，是投其所好，是日常的陪伴和细节的关怀。比如……”她顿了顿，“我现在有点忙，如果你真的想表现，或许可以帮我泡杯咖啡？不要太浓，加一点奶，不要糖。”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随即传来傅寒霆略显紧绷的声音：“……好，你等着。”
半个小时后，当傅寒霆亲自端着一杯看起来……嗯，颜色有些微妙的咖啡，再次走进江晚的办公室时，江晚看着他那沾了点咖啡渍的衬衫袖口，以及那双平日里只会签下亿万合同、此刻却小心翼翼捧着咖啡杯的手，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接过咖啡，尝了一口，味道……只能说一言难尽，奶加多了，而且似乎还有点没搅匀。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然后抬头对他笑了笑：“谢谢，味道……很特别。”
傅寒霆看着她喝下，虽然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这杯咖啡可能并不成功，但她没有嫌弃，还对他笑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比起签成一项利润惊人的大单，得到她这样一个带着点无奈却又真实的笑容，似乎更让他有成就感。
“我下次会注意比例。”他认真地记下。
江晚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心中微软。或许，让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从头开始学习如何平等地、细致地去爱一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下午，江晚需要去视察一个刚合并过来的、原属于新生资本的核心科技实验室。傅寒霆自然是“实习男友”身份上线，坚持要陪同。
实验室位于市郊的科技园区，安保严密。负责人早就接到通知，战战兢兢地等在门口迎接。当看到不仅江晚来了，连傅寒霆也一同出现时，更是紧张得额头冒汗。
视察过程还算顺利，江晚对实验室的进展表示满意。只是在经过一个正在进行机密数据测试的区域时，傅寒霆出于职业习惯和对核心技术安全的敏感，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触碰一个外部接口，想检查一下防护措施是否到位。
“别动！”江晚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小。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傅先生，这里是核心实验室，有严格的安保规程。非授权人员，不得接触任何设备接口！这是底线！”
她的声音冰冷，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与早上那个会对他狡黠微笑的“准女友”判若两人。
傅寒霆的手僵在半空，手腕上还残留着她用力的触感。他看着她骤然变冷的脸色和眼神，一股混合着尴尬、失落和被冒犯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当然知道规矩，只是一时忘了“切换身份”。在她心里，难道在涉及专业和底线问题时，他依然是个需要被防备的“外人”吗？
周围的实验室人员和负责人更是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恨不得自己隐形。完了完了，看到老板和准老板吵架了！
江晚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可能过于激烈了。她松开手，看着傅寒霆紧绷的下颌线和抿紧的唇，放缓了语气，但依旧带着原则性：“抱歉，我反应过度了。但这里的规矩，不能破。”
傅寒霆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了手，没说什么，只是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些。
回程的车上，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傅寒霆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沉默不语。江晚则低头看着平板上的数据，同样没有开口。
直到车子驶入市区，等一个漫长的红灯时，江晚才忽然放下平板，轻轻叹了口气，主动伸手，覆上了傅寒霆放在膝盖上的手。
“还在生气？”她侧头看他，声音恢复了柔和。
傅寒霆身体微僵，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甩开她的手，只是闷声道：“没有。”顿了顿，又补充，“只是觉得，你这个‘实习男友’的考核标准，未免太严格了些。送花不对，送饭不对，连关心一下你的产业安全……也不对。”
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江晚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那点气闷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她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傅寒霆，你搞清楚，在实验室，你不是以我‘男友’的身份在场，你是傅氏集团的荣誉主席！你的行为代表的是集团的态度和规矩！我今天如果纵容了你，以后还怎么管理下面的人？”
她看着他依旧紧绷的侧脸，放缓了声音，带着一丝引导：“而且，恋爱是两个人的私事，但工作和原则是公共领域。你要学会区分场合和身份。在办公室，在实验室，我是江董，你是傅总。只有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里，你才是‘实习男友’傅寒霆。明白吗？”
傅寒霆终于转过头来看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他，一时难以适应这种身份的切换和……被“管教”的感觉。
“所以，在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里，”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江晚小姐……给我加分？”
看着他这副认真求教、甚至带点执拗的样子，江晚忽然觉得，这个恋爱试用期，或许比她想象的要有趣得多。她凑近他，在他唇上快速印下一吻，然后退开，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比如，现在，忘记刚才实验室的不愉快，想想晚上……实习男友打算请你的准女友，去哪里共进晚餐？”
“提醒一下，不要再包场了，傅总。我想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
傅寒霆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明媚笑颜，感受着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心中的那点郁闷瞬间被一股强烈的、想要征服这场“恋爱考试”的欲望所取代。
人间烟火气？
他微微蹙眉，开始飞速在脑海里搜索符合“人间烟火气”但又绝对不能委屈了她的用餐地点。
这似乎，比他做过的最复杂的商业并购案，还要耗费心神。
而江晚看着他陷入沉思的认真侧脸，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嗯，驯服一头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雄狮，让他学会低头，学会平等注视，这个过程本身，就充满了无限的挑战和……乐趣。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享受着这场独特的“恋爱试用期”时，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透过一张偶然抓拍到的、他们下车时傅寒霆下意识护住她腰部的模糊照片，发出了冰冷的、充满恨意的冷笑。
陆深的声音，在一个加密频道里幽幽响起：“玩得开心吗，我的……幽灵小姐？别忘了，你的‘实习男友’，身上还藏着关于‘方舟’的，最大的秘密呢。我们的游戏，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