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箱碎影
港口的雾总是带着咸腥的腐味,像无数腐烂的鱼鳃在潮湿的空气里翕动。林默裹紧冲锋衣,靴底碾过码头散落的锈屑和贝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作为海关总署特聘的文物鉴定专员,她从未想过,这次代号“深海之棺”的集装箱查验任务,会成为缠绕余生的噩梦。
“林姐,就是这儿了。”年轻的海关警员小陈脸色发白,指着前方一艘悬挂巴拿马国旗的货轮。货轮甲板上积着暗绿色的苔藓,几个穿着工装的船员倚在栏杆旁抽烟,眼神阴鸷得像藏在雾里的礁石。编号为“cL-739”的集装箱孤零零地停在岸边,箱体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锈迹,仿佛干涸的血迹。
“申报的是十八世纪欧洲古董家具,”小陈递过文件,声音有些发颤,“但扫描的时候发现密度异常,而且……这集装箱的报关信息改了三次,发货地标注的是罗马尼亚布拉索夫,可船籍记录显示它上个月还在索马里海域停留过。”
林默皱眉翻看文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的霉点。布拉索夫,那座被喀尔巴阡山脉环绕的古城,以吸血鬼传说和中世纪古堡闻名,而索马里海域则是海盗猖獗之地,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点出现在同一批货物的记录里,本身就透着诡异。
“开箱。”林默示意小陈。两个搬运工上前,用撬棍撬动集装箱的锁扣,金属碰撞声在浓雾中格外刺耳。随着“吱呀”一声巨响,集装箱门缓缓打开,一股混杂着霉味、腥气和某种甜腻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小陈当场捂住嘴后退了两步,连打了几个喷嚏。
林默强忍着不适,打开强光手电往里照。集装箱内部铺着一层黑色防水布,上面堆放着几个蒙着白布的大件物品,看起来确实像家具。但手电光扫过之处,她发现防水布边缘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手电光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小心点,掀开白布。”林默叮嘱道。搬运工犹豫着上前,轻轻掀开其中一块白布,露出底下的东西——那不是什么古董家具,而是一个巨大的木质棺材,棺身雕刻着复杂的哥特式花纹,花纹缝隙里嵌着暗褐色的污垢,像是干涸已久的血痂。
“这……这根本不是申报的货物!”小陈惊声道,拿出对讲机想要呼叫支援。林默却抬手阻止了他,手电光停留在棺材侧面的一个烙印上——那是一个扭曲的十字架,十字架的四个端点各刻着一个小小的骷髅头,这是中世纪欧洲黑死病时期的殡葬标记,通常用于安葬死于瘟疫或非正常死亡的人。
“等等,”林默的声音有些干涩,“再看看其他的。”
搬运工们陆续掀开其他白布,结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集装箱里根本没有什么古董家具,除了那个巨大的木棺,剩下的全是大大小小的木箱,每个木箱上都贴着同样的骷髅十字架标记。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些木箱的缝隙里,竟然露出了苍白的皮肤碎片和几缕纠缠的黑色长发。
“立刻封锁现场,联系法医和文物局专家。”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电光在最大的木棺上停留。她注意到棺盖并非完全密封,边缘有一道细微的缝隙,从缝隙里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风穿过孔洞的呼啸。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刮过码头,浓雾被吹散了些许。林默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了木棺顶端的一行拉丁文刻字。作为精通多国语言的文物鉴定师,她一眼就翻译了出来——“被碎者,永不安息”。
法医团队和支援警力很快赶到,集装箱被拉起警戒线,现场弥漫着凝重的气氛。法医老周戴着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较小的木箱,里面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木箱里铺着黑色的丝绸,丝绸上摆放着的,是一具被肢解的女性尸体的部分残骸。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苍白色,像是长期浸泡在液体里,四肢被整齐地切割开来,切口处的肌肉组织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甜腻的恶臭。更诡异的是,尸体的眼睛被人用黑色的丝线缝住,嘴角却向上勾起,像是在微笑。
“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年龄在25到30岁之间,死亡时间至少在三个月以上,但尸体腐败程度异常,像是被某种特殊的防腐剂处理过。”老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切口非常平整,应该是专业人士用锋利的刀具切割的,而且……你看这里。”
林默顺着老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尸体的手腕上有一个细小的烙印,烙印的图案和木箱上的骷髅十字架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的凶杀案,”林默沉声道,“这些烙印,还有棺材上的刻字,都指向中世纪的黑巫术仪式。在欧洲传说中,有一种‘碎尸献祭’的仪式,将活人肢解后分葬,据说能封印恶灵,或者获得某种邪恶的力量。”
“可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小陈忍不住插话,脸色苍白如纸。
林默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最大的木棺上。不知何时,棺盖的缝隙里透出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她示意警员打开棺盖,几个警员合力撬动棺盖,随着“咔嚓”一声,棺盖被掀开,一股浓烈的腐臭和甜香混合的气味喷涌而出。
棺木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躺着的,是一具相对完整的女性尸体。这具尸体的保存状况比其他残骸要好得多,皮肤虽然苍白,但依然有弹性,长发乌黑亮丽,像是刚死去不久。她穿着一件中世纪风格的黑色长裙,裙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和木棺上的雕刻遥相呼应。
诡异的是,这具尸体的四肢虽然完整,但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双眼同样被黑色丝线缝住,嘴角也带着那种诡异的微笑。更让林默感到不安的是,尸体的左手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上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拉丁文。
“这张纸……”林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羊皮纸。纸上的文字晦涩难懂,夹杂着许多中世纪巫术符号,但她还是从中辨认出了一些关键信息——“血之契约”“重生”“献祭者”。
就在这时,负责检查其他木箱的法医发出一声惊呼。林默和老周立刻赶过去,只见那个木箱里的残骸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青铜雕像。雕像刻画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女性恶魔,双手各持一把锋利的弯刀,脚下踩着无数破碎的肢体,雕像的底座上同样刻着骷髅十字架。
“这个雕像,是罗马尼亚特兰西瓦尼亚地区的古老邪神雕像,名叫‘碎肢女王’。”林默的声音有些颤抖,“传说中,她以破碎的尸体为食,信徒通过向她献祭被肢解的活人,来换取财富和权力。”
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可怕的真相浮出水面。通过dNA比对,警方发现这些尸体残骸分属于七个不同的女性,她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有罗马尼亚人、法国人、英国人,甚至还有一个是失踪已久的中国留学生。这些女性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孤儿,没有直系亲属,失踪后很少有人报案。
而那个最大的木棺里的女性尸体,身份最为特殊。通过文物局的档案比对,林默发现这具尸体的穿着和发型,与十五世纪欧洲一位臭名昭着的女巫高度吻合。那位女巫名叫伊丽莎白·巴托里,被称为“血腥伯爵夫人”,传说她杀害了数百名年轻女孩,用她们的血沐浴,以求青春永驻,最终被判处死刑,分尸后秘密安葬。
“难道……她们是在模仿巴托里的仪式?”老周难以置信地说。
林默摇了摇头,指着羊皮纸上的一行文字:“不是模仿,是复活。这上面写着,要用七个‘纯洁之魂’的碎尸作为祭品,唤醒沉睡的巴托里,让她通过新的躯体重生。”
就在警方全力追查货物来源和幕后黑手时,诡异的事情开始接连发生。
首先是那两个打开集装箱的搬运工,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出租屋里。他们的死状和集装箱里的尸体如出一辙——四肢被肢解,双眼被缝住,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手腕上出现了骷髅十字架的烙印。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像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死亡。
接着,负责保管青铜雕像的物证科警员也失踪了。监控录像显示,他在深夜独自走进了物证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警方在物证室里只找到了他的一件警服,警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旁边放着那个“碎肢女王”雕像,雕像的嘴角似乎比之前更加上扬了。
恐慌开始在港口和警局蔓延,每个人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祭品。林默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夜夜被噩梦缠绕,梦里总是出现那个被缝住眼睛的女人,女人微笑着向她走来,手里拿着锋利的弯刀,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拉丁文。
为了破解谜团,林默查阅了大量的中世纪巫术文献和巴托里的相关记载。她发现,巴托里被分尸后,她的残骸被分别埋葬在七个不同的地方,而“碎尸献祭”仪式,正是要将这七个地方的“灵气”通过新的祭品唤醒,让巴托里的灵魂得以重组。
“那个集装箱里的七具尸体,对应的就是巴托里被埋葬的七个地点。”林默得出结论,“幕后黑手一定是巴托里的狂热信徒,他们收集了七个和巴托里有相似命格的女性,将她们肢解后当作祭品,就是为了完成复活仪式。”
但还有一个疑问困扰着她:为什么这些尸体的保存状况如此异常?为什么死亡时间相差甚远的尸体,会被同时装在一个集装箱里?
为了找到答案,林默决定亲自前往罗马尼亚布拉索夫,寻找巴托里的相关遗迹。小陈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前往,他说自己年轻力壮,能保护林默的安全。
布拉索夫是一座古老而神秘的城市,中世纪的建筑在阴云下显得格外压抑。林默和小陈找到了当地的一座历史博物馆,博物馆里收藏着许多关于巴托里的文物和文献。
在博物馆馆长的帮助下,林默查阅了一份十七世纪的手写档案,档案里记载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巴托里死后,她的信徒并没有放弃复活她的计划,他们研制出了一种特殊的防腐剂,能够让尸体保持不腐,同时吸收周围的“生命力”,为复活仪式提供能量。而这种防腐剂的主要成分,竟然是一种只生长在喀尔巴阡山脉深处的剧毒蘑菇。
“集装箱里的尸体,一定是被这种防腐剂处理过。”林默恍然大悟,“那些失踪的人,可能是被防腐剂里的毒素控制了心智,成为了信徒的傀儡,最终自愿被献祭。”
馆长还告诉林默,巴托里的一座秘密祭坛就藏在城外的深山里。林默和小陈立刻动身,前往深山寻找祭坛。
深山里雾气弥漫,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扭曲蠕动,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林默和小陈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耳边不时传来奇怪的声响,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野兽的嘶吼。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发现了一座破败的石制祭坛。祭坛上布满了青苔和暗红色的污渍,中央摆放着一个和集装箱里一模一样的骷髅十字架,周围散落着许多破碎的骨骼和黑色的丝线。
“就是这里了。”林默的心脏狂跳,她注意到祭坛的石壁上刻着和羊皮纸上相同的拉丁文,“这里就是复活仪式的最终地点。”
就在这时,一阵阴冷的风刮过,祭坛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起来。林默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站在不远处,为首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
“你们不该来这里。”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地狱里传来,“巴托里大人即将重生,任何打扰仪式的人,都将成为她的祭品。”
“你们这些疯子!”小陈拔出配枪,对准中年男人,“你们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束手就擒!”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挥,周围的雾气中突然涌现出许多人影。林默定睛一看,那些人影竟然是失踪的物证科警员和之前死去的搬运工,他们的双眼被黑色丝线缝住,嘴角带着诡异的微笑,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步步向林默和小陈逼近。
“他们已经成为了巴托里大人的仆人,永远不会背叛。”中年男人说道,“而你们,也将加入他们的行列。”
小陈毫不犹豫地开枪,子弹打在一个傀儡身上,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傀儡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向前逼近。林默知道,这些傀儡已经被巫术控制,普通的武器根本无法对付他们。
她突然想起档案里的记载,巴托里的力量来源于恐惧和死亡,而她的弱点,是阳光和纯洁的灵魂。林默立刻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反光镜,对准祭坛中央的骷髅十字架。此时,天空中的阴云恰好散去一丝,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被反光镜反射到十字架上。
“滋啦——”一声刺耳的声响,骷髅十字架被阳光照射后,冒出阵阵黑烟,上面的暗红色污渍开始融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些逼近的傀儡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体开始扭曲变形,最终化为一滩滩黑色的黏液。
中年男人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他从长袍里掏出一把锋利的弯刀,向林默冲来。小陈立刻挡在林默身前,与中年男人缠斗起来。小陈虽然年轻,但身手矫健,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但中年男人像是不知疼痛,即使被小陈击中,也依然疯狂地挥舞着弯刀。
林默趁机爬上祭坛,她发现祭坛中央的骷髅十字架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陶罐,陶罐里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和集装箱里一样的甜腻气味。她知道,这一定是那种特殊的防腐剂,也是维持巫术的关键。
林默拿起陶罐,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液体泼在祭坛的石壁上。液体接触到石壁上的拉丁文,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反应,石壁开始冒烟、龟裂,上面的刻字逐渐模糊、消失。
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他的身体开始迅速老化、腐烂,最终化为一堆白骨。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满了空地,那些黑色的黏液也慢慢蒸发,消失不见。
林默和小陈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他们终于阻止了复活仪式,粉碎了巴托里信徒的阴谋。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当他们回到国内,警方对集装箱里的尸体和相关物证进行了彻底的销毁,所有参与案件的人员都被要求严格保密。但林默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消失。
她依然会在深夜被噩梦缠绕,梦里那个被缝住眼睛的女人依然会向她微笑。而且她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骷髅十字架烙印,像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在整理案件资料时,发现那个最大的木棺里的女性尸体,竟然和她自己有着七分相似。而档案里记载的巴托里的出生日期,和她的生日是同一天。
林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那个被选中的“新躯体”?那些信徒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同伙?复活仪式真的彻底失败了吗?
这些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日夜不得安宁。她知道,这场与碎尸和巫术的较量,还远远没有结束。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力量,或许正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复活的机会。
港口的雾依然每天准时降临,带着咸腥的腐味,像是在诉说着那个集装箱里的恐怖秘密。而林默的生活,也永远被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里,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下一个“被碎者”,也不知道那个微笑的碎女尸,会不会在某个雾蒙蒙的清晨,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