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玩偶之家的小人们陆续回到各自的小屋。时言躺在分配给他的小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月光透过围栏的透明墙壁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突然，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时言警觉地坐起身，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借着月光，他看到利维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围栏外。
巨人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观察着熟睡的小人们。
时言屏住呼吸，不确定是否该假装睡觉。就在这时，利维尔的目光锁定了他。
“你还醒着。”利维尔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晚依然清晰可闻。
时言没有回答。
利维尔叹了口气，伸手打开围栏的一个小门。他小心翼翼地伸进两根手指，轻轻捏住时言，将他带出了围栏。
时言浑身紧绷，等待着所谓的“惩罚”。但利维尔只是将他放在房间的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伸手。”利维尔命令道。
时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右手。他这才注意到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可能是今天逃跑时不小心弄伤的。
利维尔从盒子里取出一片微型创可贴，小心地贴在他伤口上。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与白天摆弄玩偶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为什么？”时言忍不住问。
利维尔没有立即回答。他收起盒子，转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药丸。
“止痛药。”他简短地说，“吃下去。”
时言盯着那颗药丸，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摇了摇头。
利维尔眯起眼睛：“你以为这是什么？驯化药？”
他冷笑一声，“如果我想让你听话，有的是更有效的方法。”
“那这是什么？”
“只是普通的止痛药。小人受伤了容易疼，不处理会更严重。”
利维尔有些无奈了，继续解释：“惩罚依然会进行，但没必要让你真的受伤。我讨厌损坏自己的收藏品。”
时言迟疑地接过药丸，吞了下去。味道苦涩，但几分钟后，他确实感到身体放松了些。
利维尔看着他，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收集小人吗？”
时言摇头。
“因为你们比巨人真实。”利维尔叹了口气，“巨人社会充满了虚伪和做作。而小人即使被恐惧支配，你们的反应也是最真实的。”
他轻轻用手指抚过时言的头发，这个动作本应令人害怕，却莫名带着一丝温柔，“愤怒、恐惧、抗拒……都是真实的。”
时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这个巨人有些复杂，既把他当物品又似乎真的关心他的感受。
“明天会很艰难。”利维尔最后说道，将他重新放回围栏内，“但你会活下来。我所有的收藏品都活下来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时言站在围栏里，望着利维尔离去的方向，内心充满了矛盾。
他讨厌这个把他当玩物的巨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比起莉莉描述的其他主人，利维尔确实不同。
这种认知让时言更加痛苦，憎恨一个纯粹的恶魔很容易，但面对一个有着复杂人性的压迫者，情感就变得模糊不清。
月光依然静静地洒在围栏内。时言回到小床上，却无法入睡。
明天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惩罚？利维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清晨，当时言还在那精致的小床上昏昏沉沉时，小屋的房门被打开了。
“该走了。”莉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站在微型房屋门口，手里捧着一杯水，“喝点水吧，你需要体力。”
时言接过水杯，手指微微发抖，水面泛起细小的波纹。他强迫自己喝了几口，喉咙却依然干涩得像塞了沙子。
“你知道惩罚是什么，对吗？”时言放下杯子，盯着莉莉的眼睛。
莉莉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绞着裙边：“每个人经历的都不一样。但……活下来的都会变得不一样。”
这句话像一块冰滑进时言的脊背。他还想追问，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所有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动，空气瞬间凝固。
利维尔的女仆出现在围栏外，她巨大的手指拨开围栏门锁，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个小人，”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主人要见你。”
莉莉突然抓住时言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记住，无论看到什么，不要尖叫。尖叫的小人会被直接送到野人区。”
她快速在他手心塞了一个冰凉的小物件，“祝你好运。”
时言还来不及看那是什么，女仆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他的腰部，将他提起。一瞬间的天旋地转后，他被放入一个精致的竹编小笼中。
从笼子的缝隙，他最后看了一眼莉莉。她站在原地，双手交握在胸前，嘴唇无声地动着，像是在祈祷。
笼子随着女仆的步伐轻轻摇晃，时言趁机查看莉莉塞给他的东西，是一片锋利的贝壳碎片，边缘被磨得异常锐利。他心头一颤，迅速将它藏进袖口。
穿过几条幽长的走廊，女仆停在一扇沉重的橡木门前。她放下笼子，轻轻敲门：“主人，小人带到了。”
“进来。”
于是，女仆带着他进入了房间。房间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石台，上面摆放着各种晶莹剔透的水晶器皿，有些里面盛放着闪烁着微光的液体。
利维尔已经等在那里，他今天穿着一身更显挺拔的深色服饰，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看不出喜怒。
“放在这里。”利维尔指了指石台中央的一个圆形凹槽。
女仆将时言从笼中取出，轻轻放入凹槽。时言发现这个凹槽刚好能容纳他站立，四壁光滑，无法攀爬。安置好后，女仆鞠了一躬，无声地退出了房间。
现在，只剩下时言和利维尔。烛火在墙壁上投下巨人巨大的影子，仿佛有另一个更黑暗的利维尔正俯视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惩罚吗？”利维尔突然开口，声音在石室中回荡。
时言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抬头与那双灰色眼睛对视：“因为我不听话。”
利维尔笑了，那笑容没有触及眼睛：“不，因为你不凡。”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时言的预料。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玩偶之家的小人分三种。”利维尔绕着石台缓缓踱步，“第一种，天生顺从，像莉莉那样。他们很快乐，也很无趣。”
他的长袍下摆扫过石台边缘，掀起一阵微风，“第二种，野人区的反抗者。他们很勇敢，但注定毁灭。”
利维尔停下脚步，俯身靠近时言：“而你，是第三种。你有反抗的勇气，又有思考的智慧。这样的存在很危险，也很珍贵。”
时言感到呼吸困难。利维尔靠得太近了，他能闻到对方身上薄荷的气息，能看到那双灰色瞳孔中自己微小的倒影。
“所以惩罚是？”
“一个测试。”利维尔直起身，走向墙边的柜子，“一个决定你本质的仪式。”
他从柜中取出一个水晶瓶，里面盛着紫色的液体，“喝下它，面对你的本质。通过测试，你将不再是玩偶，而是……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