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字字句句的教导中，每一个你字都咬的格外清楚。好在他的关门弟子确实聪明的不像人，一点即通。
“以笔为刃吗？”
“然也。
寒窗十载，下场时就必须全力以赴。你与旁人的路不同，你比旁人的路更难走。
所以才需要更加招摇的声名，日后踏上仕途时才好助你披荆斩棘，踩下那所谓的父为子纲。”
自从有了这么个糟心的小徒儿以后，正人君子了一辈子的林鹤山，临老临老了还挖空心思的想歪招。拼尽全力把心爱的关门弟子往有点歪，却更好走的那条近道上托举。
“是，徒儿受教。”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宋易行面对林夫子时就一直以徒儿自称。他也不愿意唤上一声师父，他是生怕父这个字啊，染脏了师的清傲风骨。
“嗯，孺子可教也。
把小妞妞交给为师，你去与黄家人协商吧。想来黄主簿也不是个傻子，刘县尉都先过去提前打招呼了，他不会也不敢不卖你这个宋案首一点脸面的。
去吧。”
林夫子真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骄傲的胡须都在努力不让自己得瑟。
所以哪怕是面对着淘气上天的虎妞妞时，他也能暂时忘却曾经被熊孩子给支配的恐惧。
“是，劳烦老师了。”
又低下头，交待着某已经混出名头了的乖小孩。
“妞妞，乖乖跟林夫子在外头等着我好不好？我进去跟他们聊聊天。”
“哦，好的。”
虎妞妞听话的点头答应。
“妞妞见过林夫子。”
“好好好，乖孩子。”
林夫子伸手接过这胖嘟嘟的小爪子，心情高兴的时候真是看整个人间都无一处不好。
所以他愣是老眼昏花的，在这张包子脸上看出了九分的娇憨可爱来。至于还剩下的那一分，这老爷子很有经验的保留下来心疼自己。
大人们说的话小孩子们都听不懂，但是虎妞妞一直都在强调自己是个听话的乖小孩，所以带头抓紧林夫子的袖子，另外两个小孩有样学样。
老爷子就一拖三，等在外头。
“林夫子，卖小孩不是犯法的吗？难道我记错了？”
虎妞妞看着兄长走进黄大牙家的院子里去，她那双懵懂单纯的大眼睛眨的很是不理解。询问中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一些怂唧唧的担心。
“…我，是不是闯祸了？”
哎呦，就说好事成双么！
这小丫头难道是今日开窍了？
这还知道反思了呢？
极好，极好。
林夫子惊喜有加的低头看着孩子，那颗早已经被虎妞妞给打击成渣渣的为师道心，瞬间又拼命挣扎起来。
“妞妞啊，你能反思自己有没有闯祸，这可真的是长进了不少！
不过你记得也不算有错，因为那坑蒙拐骗偷盗贩卖孩子的人，确实都是犯法的。
但是今日之事，与那种不一样。
所以你打到别人家门上来，确实也算是闯祸了。”
“哪里不一样呢？”
废劲的抠了抠脑瓜子。
“苗杏儿真的是被她爹给卖掉了的，他没有通知我这个园长，就私自卖掉了属于我的员工。对吧，苗杏儿？”
一根筋的虎，相当认死理。
我的员工就是属于我的小朋友，别人凭什么卖我的同事呢？
这明明就是不对哒！
“嗯！”
胆小的孩子右手紧紧抓着自家园长的袖子，跟个受惊的小鹌鹑一样躲在后头，那颗可怜的小脑袋点的跟那拨浪鼓似的。
“他不只没通知园长，他也没告诉我娘，我是他背着我娘卖掉的！呜呜呜，我被拖走的时候，看见我娘从地里跑回来了…”
说着说着又哭了。
还不知道娘得伤心成什么样呢？
万一又被打了怎么办？
没有自己在旁边挡着护着，娘得多挨多少拳头啊？
懂事特别早的孩子，偏偏又特别的命苦。想伸左手去擦擦眼泪，偏偏她自己的袖子也被柳小虎给紧紧拽着呢。
机灵的小碎嘴子很有眼色，右手不放开衣袖。左手拽起自己脏兮兮的袖子，就准备去帮空不出手来的小伙伴擦眼泪。
“不要往我脸上抹，袖子上有鼻涕！”
那反光面格外闪亮的袖口，把苗杏儿的眼泪嗖一下全给吓退了回去。拼命往后仰着脑袋，才险险躲开了小伙伴的脏脏袖。
“哼，哪有鼻涕啊？
我明明可干净了！”
被人给嫌弃了，柳小虎不大自在的小声反驳了两句，然后迅速把左手背到自己身后藏好。
虎妞妞没管员工们私底下的吵嘴，按照她以往那丰富的经验来说，同事们之间掐架这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依旧摇着自己右手里的袖子，很认真的向文化人林夫子，请教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林夫子你刚才也听到了吧？
真的是她爹偷偷卖的，这难道不犯法吗？
我没有撒谎。
我是个好孩子我最乖。
我明明今天是在当好人呀！
为什么算闯祸了呢？”
“唉。”
老爷子抬手摸了摸胖丫头的脑袋。
“你呀，确实是个好孩子。”
苍老的眼睛，又看向了虎妞妞身后那干瘦的小丫头，在心中无奈叹息了一声。
“世人皆苦，都有各自的不得已。
苗杏儿的不得已就在于，卖了她的是她的亲生父亲。
父为子纲。
她亲爹确实有那个权利卖了儿女，无需知会任何人。”
“也不用通知我么？”
“为何要知会你？”
“因为我是园长啊！”
“…何谓元掌？”
“就是管着员工的人。”
“元公又是哪位？”
自诩为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林夫子，已经快跟虎妞妞鸡同鸭讲了，可他自己暂时还没察觉出来。
老爷子见识的多，就容易想的杂。
尤其是侄子林衡前几日专程找他说过一些话，林夫子如今就更是对虎妞妞的身世好奇不已。
“妞妞，你可不可以跟林夫子说说，你是如何认得文远侯的？”
学着小徒儿平时哄孩子的腔调，这老爷子年纪一大把了，终于学会了该怎么跟小儿沟通。
“为什么你也要这么问？”
虎妞妞歪头看着林夫子，好看的两条小眉毛就这么皱成了一团，可爱得不行。
“我都跟寿王说过了，我只认得金丝猴，你们说的那个猴我真的没见过。
别问我了，我真的不认得。
明明刚开始是我在问你哦林夫子，你是不是马上听过就忘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