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父亲的线索
幸平创真骑着自行车穿过早市的人群时，车筐里的紫色粉末袋还在轻轻晃动。阳光已经爬得很高，把柏油路面晒得发烫，路边卖鱼丸的小摊飘来阵阵香气，可他连余光都没分给那些熟悉的景致——脑子里全是田所惠消息里的话，还有照片里野菜上那圈触目惊心的灰斑。
转过街角，“惠比寿屋”的木质招牌终于出现在视野里。远远望去，店门口已经没有了刚才记者围堵的混乱景象，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薙切家安保正站在门两侧，神情严肃地拦着试图靠近的路人，而那三个来找麻烦的黑色西装男早已没了踪影。创真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停下车，抓起车筐里的东西就往店里跑。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野菜清香混着压抑的沉默扑面而来。店里的桌椅都还保持着平时的样子，靠窗的位置还放着昨天田所惠没来得及收拾的红豆大福盒子，可原本该热闹的空间此刻却空荡得厉害。田所惠和奶奶坐在最里面的那张桌子旁，奶奶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眼角还挂着泪痕，银发散落在肩头，看起来疲惫又虚弱。田所惠则坐在奶奶身边，双手紧紧握着奶奶的手，看到创真进来，她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原本就柔软的声音此刻更是忍不住发颤：“创真君……你来了。”
创真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们：“奶奶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伸手碰了碰奶奶的手背，温度还算正常，只是手背上的皱纹因为紧绷而显得更加明显。
奶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创真，嘴角勉强牵起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创真啊，让你费心了。刚才那些人说，要是三天内不能证明我们的食材没问题，店就不能开了……这可怎么办啊，‘惠比寿屋’要是没了，我……”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哽咽打断，浑浊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田所惠连忙掏出纸巾给奶奶擦眼泪，自己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奶奶，您别这么说，我们一定会证明食材没问题的，店不会没的。”可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却没多少底气，三天时间太短了，她们连是谁动了手脚都不知道，更别说找证据了。
创真看着祖孙俩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奶奶，小惠，你们别着急，事情一定会有办法的。先让我看看那些野菜。”他站起身，走向后厨，之前田所惠把有问题的野菜都放在了一个竹筛里，就摆在料理台中央。
竹筛里的野菜还保持着早上的样子，翠绿的叶片上，灰斑像丑陋的伤疤一样散布在边缘，有的叶片已经因为失水而变得发蔫，轻轻一碰，灰屑就簌簌往下掉。创真蹲下身，拿起一片带灰斑的野菜，先放在鼻尖仔细闻了闻——除了野菜本身的清香味，还有一股极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和之前田所惠说的一样。接着，他用指尖轻轻刮下一点灰屑，放在舌尖轻尝了一下。
一开始，只有野菜本身的涩味在口腔里蔓延，可几秒钟后，一丝极隐蔽的金属味慢慢浮现出来，那味道很淡，却异常熟悉——和他昨天研究的那包紫色粉末的味道隐约相似。他立刻吐掉嘴里的灰屑，又拿起另一片从冷藏柜里取出来的野菜，重复了刚才的动作，结果还是一样。
“这不是自然变质。”创真站起身，语气肯定地说，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是被人动了手脚，应该是某种化学药剂，和我手里的这包紫色粉末有关。”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紫色粉末的透明袋子，放在料理台上，“你们看，这粉末的味道和野菜上的金属味很像，说不定就是用这个东西弄出来的。”
田所惠和奶奶凑过来看，袋子里的紫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看起来普通得像路边的尘土，谁也想不到它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田所惠急切地问，“我们要怎么证明是有人故意用了药剂，而不是食材自己变质了？”
创真刚想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两个字让他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父亲幸平城一郎通常都在忙着准备料理，很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他立刻接起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喂，父亲？”
电话那头传来幸平城一郎沉稳的声音，没有丝毫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创真，朝阳家族的事，我知道了。”
创真心里猛地一惊：“父亲，你怎么知道？”他从来没跟父亲提过朝阳家族的事，更没说过惠比寿屋遇到的麻烦，父亲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些？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幸平城一郎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现在去惠比寿屋旁边的‘老松茶铺’，找一个穿藏青色和服的老人，他手里有你需要的东西。记住，态度要恭敬，别像平时一样毛毛躁躁的。”
“父亲，你等等！”创真急忙追问，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你怎么会知道朝阳家族？你是不是早就认识他们？还有，那个老人是谁？他手里有什么东西？”自从父亲退出黑暗料理界后，就很少提起过去的事，更别说那些黑暗料理界的家族了，创真一直以为父亲早就和那些人断了联系。
可电话那头却没有再回答，只有一阵忙音传来——幸平城一郎已经挂了电话。创真握着手机，愣在原地，脑子里全是父亲刚才的话。父亲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种早有预料的笃定，好像早就知道朝阳家族会找上来，甚至提前安排好了应对的办法。那个穿藏青色和服的老人是谁？和父亲是什么关系？他手里的“需要的东西”，又会是什么？
无数个疑问在脑子里盘旋，可创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父亲既然特意打电话来，说明那个老人手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说不定就是解开惠比寿屋食材问题的关键。
他转过身，对田所惠和奶奶说：“小惠，你留在这里陪着奶奶，顺便把店里的门窗都关好，别让外人进来。我去旁边的老松茶铺一趟，父亲说那里有个老人能帮我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田所惠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有些担心，但看到创真坚定的眼神，还是把到嘴边的担忧咽了回去：“你小心点，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奶奶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了拉创真的衣角，轻声说：“创真啊，路上慢点，别着急。”
创真应了一声，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老松茶铺他小时候去过几次，就在惠比寿屋旁边的小巷里，是一家很老的茶铺，老板是个不爱说话的老人，平时店里没什么客人，总是安安静静的。他快步穿过街道，拐进旁边的小巷，巷子很窄，两旁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走了大概几十米，老松茶铺的木质门帘就出现在眼前。门帘上绣着一棵松树，颜色已经有些褪色，门楣上挂着一块旧木牌，上面刻着“老松茶铺”四个字，字体苍劲有力。创真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了门帘。
店里比外面暗了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混合着木质家具的味道，让人瞬间平静下来。店里的陈设很简单，几张老旧的木桌，椅子都是带着靠背的藤椅，墙角放着一个老式的茶叶柜，上面摆满了各种茶叶罐。和他小时候来的时候一样，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角落靠窗的那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老人。
老人背对着门口，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和服，和服的料子看起来很厚实，上面绣着细小的花纹。他的头发全白了，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瓷杯，正慢慢啜着茶。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落在老人的身上，给那身藏青色的和服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创真轻轻走过去，在老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恭敬：“您好，请问您就是……”
没等他说完，老人就缓缓转过身，抬眼看向他。那是一双异常锐利的眼睛，虽然眼角布满了皱纹，却像鹰隼一样有神，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老人上下打量了创真一番，嘴角微微勾起：“你就是城一郎的儿子？幸平创真？”
创真连忙点头：“是的，我是幸平创真。我父亲让我来这里找您，说您手里有我需要的东西。”
老人“嗯”了一声，把手里的瓷杯放在桌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吧，先喝杯茶。这是今年的新茶，城一郎以前最喜欢喝这个。”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创真倒了一杯茶。茶水呈淡淡的绿色，香气扑鼻，刚倒出来就冒着热气。
创真双手接过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茶香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他轻轻啜了一口，茶水入口微苦，咽下去后却有一股清甜的回甘，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好茶。”他忍不住赞叹道。
老人笑了笑，没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旧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已经有些磨损，边缘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纸张，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封面上印着一个圆形的图案，图案很简单，是一轮朝阳，和朝阳家族徽章上的图腾相似，却少了那些复杂的装饰，显得更加古朴。
“这是三十年前，朝阳家族内部的记录。”老人把笔记本推到创真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意味，“当年我还在朝阳家族做事，这是我偷偷留下来的，里面记了不少他们的事情。”
创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连忙拿起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有些地方因为时间太久而变得模糊，但大部分还能看清。里面除了文字，还贴着一些黑白照片和手绘的图案。他一页一页地翻着，心跳越来越快——里面记的全是朝阳家族的秘密，包括他们如何控制食材市场，如何用不正当手段打压竞争对手，甚至还有一些关于黑暗料理界的记录。
翻到中间一页时，一张黑白照片吸引了创真的目光。照片里有两个年轻人，站在一个宽敞的料理台前，手里都拿着锅铲，脸上带着笑容。左边的那个年轻人，眉眼和创真有几分相似，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满是自信——正是年轻时候的幸平城一郎。而右边的那个年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面容英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和才波朝阳长得有几分相似。
“穿风衣的是朝阳家族的长子，才波朝阳的父亲，也是你父亲当年在黑暗料理界的对手。”老人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创真的震惊，“他们俩当年在黑暗料理界并称‘双雄’，实力不相上下，经常一起比赛料理。”
创真的眼睛猛地睁大，他紧紧盯着照片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又想起才波朝阳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老人，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所以，才波朝阳针对我，不只是因为料理比赛，还因为我父亲？他是想替他父亲报复我父亲？”
“没错。”老人喝了口茶，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朝阳家族当年野心很大，想统治整个黑暗料理界，控制所有顶级的食材和料理秘方。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看不惯他们的做法，才和他们决裂，还在关键的比赛中打败了才波朝阳的父亲，阻止了他们的计划。不仅如此，你父亲还带走了朝阳家族的‘核心料理秘方’——那是他们家族传了好几代的秘方，据说能做出让人失去理智的料理。”
创真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的过去。父亲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料理却有着近乎偏执的热爱，他一直以为父亲退出黑暗料理界只是因为厌倦了争斗，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恩怨。
“才波朝阳从小就听着你父亲的‘坏话’长大，心里早就把你父亲当成了仇人。”老人继续说道，“他这次回来，一方面是想重振朝阳家族，另一方面，就是想找你父亲报仇，夺回那个核心秘方。可你父亲现在已经退出黑暗料理界，行踪不定，他找不到你父亲，就把目标放在了你身上。惠比寿屋的事情，就是他给你的一个警告。”
创真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明白，才波朝阳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为什么会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惠比寿屋——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他心里既愤怒又无奈，愤怒才波朝阳把恩怨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无奈自己竟然因为父亲的过去而陷入这样的麻烦。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指了指笔记本里的一页：“你先别着急，看看这个。”创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一页上画着一种植物的图案，植物的叶子呈长条形，边缘有锯齿，花朵是淡紫色的，旁边还写着一行小字——“锁魂草，生于阴暗处，汁液有毒，可使食材速腐，无色无味，难检测。”
“这是‘锁魂草’。”老人解释道，“是朝阳家族常用的一种植物，他们会用它的汁液制作药剂，滴在食材上，能让食材在短时间内出现变质的迹象，看起来就像自然腐烂一样，而且普通的检测手段根本查不出来。惠比寿屋的野菜，就是被这种汁液泡过的。”
创真立刻拿出手机，对着图案拍了几张照片，又仔细看了看旁边的文字描述——锁魂草的汁液无色无味，滴在食材上后，会在几小时内让食材边缘出现灰斑，伴随轻微的金属味，和他刚才尝过的野菜味道一模一样。“那我们怎么才能去除这种毒素？还有，怎么证明野菜是被人用了锁魂草汁液，而不是自然变质？”他急切地问，这才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
“锁魂草的汁液虽然厉害，但也有弱点。”老人说，“它怕高温和酸性物质。你可以用80度左右的热水浸泡野菜十分钟，这样能去除大部分毒素，然后再用白醋浸泡五分钟，就能把剩下的毒素彻底清除干净。处理过的野菜，灰斑会消失，味道也会恢复正常，和新鲜的没什么区别。”
创真连忙掏出笔，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老人说的方法，生怕自己记错了一个字。“那证明食材被污染的证据呢？”他又问，“就算我们处理好了野菜，可没有证据，那些人还是会说我们的食材有问题。”
老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像普通的清水。他把瓶子递给创真：“这是锁魂草汁液的检测剂。只要把它滴在被锁魂草汁液污染的食材上，液体就会变成红色。如果食材是自然变质的，就不会有任何变化。有了这个，你就能证明惠比寿屋的食材是被人动了手脚，而不是自然变质。”
创真双手接过玻璃瓶，紧紧握在手里，瓶子里的液体轻轻晃动，却像有千斤重。他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和检测剂，心里的迷雾终于散了一些。原来父亲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甚至提前联系好了老人，为他准备了应对的办法。那个核心料理秘方、父亲和朝阳家族的恩怨、才波朝阳的真正目的……虽然还有很多疑问没解开，但至少现在，他有了保住惠比寿屋的办法。
他抬起头，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老人家。如果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会把您的话都记下来，一定不会让朝阳家族的阴谋得逞。”
老人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瓷杯，又喝了一口茶：“不用谢我，我只是在帮城一郎。当年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朝阳家族的手里了。你只要记住，朝阳家族的人阴险狡诈，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小心。才波朝阳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他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手段。”
创真点了点头，他知道老人说的是对的。这次的野菜事件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和才波朝阳真正的正面交锋。不仅是为了惠比寿屋，为了田所惠和奶奶，更是为了父亲，为了那些被朝阳家族打压的无辜者。
他把笔记本和检测剂小心地放进包里，又对着老人鞠了一躬：“老人家，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惠和奶奶还在等着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再来拜访您，好好谢谢您。”
老人“嗯”了一声，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记得把茶喝完，别浪费了。”
创真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身掀开了门帘。走出茶铺，阳光再次照在身上，温暖而明亮。他摸了摸包里的笔记本和检测剂，心里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但他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