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悦按下快门,照片定格在一家人笑得最自然的那一刻。慕晴嘴里的蜜薯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着,眼睛弯成两条缝。江砚洲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指节微微发白,像是怕她突然跑了。
回程的车上,江悦把相机抱在怀里,盯着屏幕翻来翻去。“娘,你说咱家这些事,要是讲出去,别人信吗?”
“谁信谁有病。”慕晴把头靠在车窗上,“我一个村姑,靠种红薯养活一窝军属,听着像话吗?”
江安坐在副驾,一直没说话。等车开进家属院大门,他才转过身:“娘,你真打算拿公司赚的钱,搞那个基金?”
“怎么?”慕晴解开安全带,“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江安皱眉,“是觉得……咱们自己也没多宽裕。你天天起早贪黑,就为了给别人?”
慕晴没急着反驳,反而笑了下。她从布包里掏出账本,翻到利润那一页,拍在江安膝盖上。“你看这数字,是不是红的?可你知道这一笔笔是怎么来的吗?王婶凌晨三点蒸包子烫了手,李姐送货车陷雪地里推了两小时,还有赵排长媳妇,孩子发烧也不敢请假,就因为这是她的班。”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咱家能有今天,不是我多聪明,是有一群跟你爹一样的人,在背后扛着风雪走路。现在轮到我了。”
江砚洲一直沉默听着,这时开口:“部队那边,不会轻易接这种私人捐助。”
“我知道。”慕晴合上账本,“所以我也不让他们接,我让她们自己提需求。”
第二天一早,她拎着个暖水壶去了家属区。先找几个常来帮忙的老嫂子坐下,一人倒杯热水,开门见山:“我想弄个‘军人家庭帮扶基金’,专门帮那些家里有困难的。你们说,最愁啥?”
张嫂子低头搓着手:“娃上学,户口卡着报不上名。”
李姐叹气:“老人住院,没人照应,我在病房和值班室两头跑。”
王婶咬咬牙:“我想学裁缝,找个活干,可没人带,也没钱交学费。”
慕晴一一记下,笔尖划在纸上沙沙响。临走时,她把本子收进布包,顺手摸了摸腕上的银镯。里面空间轻轻颤了下,像是点头。
三天后,她把整理好的《十问》递到政委办公室。封面写着:**军人家庭现实难题实录**。
政委翻完,抬头看她:“你这是要替组织操心?”
“我不是要操心。”慕晴坐直了,“我是想点盏灯。不照亮整条路,至少能让谁夜里回家时不踩坑。”
政委没立刻回应。过了两天,江砚洲回家吃饭,饭吃到一半忽然说:“领导同意了,但有个条件——基金必须公开透明,每一笔钱都要有去向记录。”
“行啊。”慕晴夹了口菜,“我还准备请审计局的人来查账呢。”
江砚洲抬眼看了她一下,嘴角动了动,又压下去。
筹备仪式那天,天刚亮。慕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外面套件旧毛衣。江悦劝她换正装,她摆手:“我又不是去走红毯,是回家。”
“回家?”
“对啊。”她系上围巾,“军营就是我家。”
礼堂门口挂了横幅:“军人家庭帮扶基金成立仪式”。台下坐满了家属和干部,连几个退休的老首长都来了。
记者们架着相机,镜头对准主席台。主持人刚念完开场词,就有记者站起来:“慕总,您设立这个基金,是不是为了提升企业形象?毕竟您公司刚上市不久。”
全场安静下来。
慕晴没看她,而是从布包里掏出一颗蜜薯,当众剥了皮,咔嚓咬一口。“我问你,你吃过地窖藏了十年的红薯吗?”
记者愣住。
“没有吧?”她嚼着,含糊道,“那你能懂什么叫做‘舍不得吃’?我娘家当年逼我嫁人换粮票,我就揣着一颗蜜薯跑了。后来我男人在风雪里站岗,我偷偷往他干粮袋里塞的,也是这个。”
她把剩下半颗举起来:“今天你们拍我,是因为我有钱了。可十年前,我蹲在村口啃这玩意儿的时候,你们在哪?”
台下有人笑出声。
她接着说:“我不是为了炒作。我只是想告诉那些还在熬日子的人——别怕,有人记得你们在干什么。这基金,不多,但够买几包奶粉、几盒药、几本课本。它不救天救地,只救人心里那口气。”
她说完,转向台侧的江砚洲。他站着,军装笔挺,眼神落在她脸上,没移开。
部队领导上台致辞:“今天,我们接受的不是一笔钱,是一份情。江师长夫人用行动告诉我们,军属不只是背后的支持者,也可以是前线的同行人。”
掌声响起时,江悦悄悄按下快门。照片里,慕晴站在铭牌旁,手抚着“帮扶基金”四个字,笑得眉眼弯弯。
仪式结束后,人群散去。慕晴走到后台,发现江安一个人坐在角落。
“怎么不去吃饭?”
“娘。”他抬头,“我以前总觉得,你要强,是为了证明什么。”
“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你是真的心疼这些人。”
她走过去,揉了揉他脑袋。“傻小子,你以为我想当英雄?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哪个女人,为了给孩子凑学费,在寒风里卖烤红薯。”
江安没再说话,起身抱了抱她。
晚上,一家四口在家吃饭。桌上多了个玻璃瓶,里面泡着那颗蜜薯的皮,标签写着:“第一块基金基石”。
江悦看着笑:“娘,你连这都留?”
“当然。”她夹菜,“以后传家。”
江砚洲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忽然说:“明天我要去趟团部。”
“什么事?”
“有个家属的孩子,先天性心脏病,手术费差三万。团里报了困难名单,但审批要时间。”他看着她,“你想不想第一个帮?”
慕晴没犹豫:“帮我联系医院,今晚就把钱打过去。”
江砚洲点点头,起身去打电话。
江悦小声问:“娘,你不问具体情况?不怕被骗?”
“骗就骗呗。”她咧嘴一笑,“我空间里粮食堆成山,灵泉喝不完,怕什么?大不了我再去地里刨红薯。”
话音刚落,腕上的银镯突然一热。她低头一看,一粒从未见过的种子静静躺在掌心,泛着淡淡光晕。
她愣了下,随即乐了:“老伙计,你这是又要给我开外挂?”
窗外夜色正浓,屋里灯光暖黄。江安默默把那本《十问》收进书包,准备带回学校给同学看看。
江悦举起相机,对着母亲按下快门。
闪光亮起的瞬间,慕晴正把那颗种子放进玻璃瓶,和蜜薯皮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