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第二天早上醒来,江砚洲已经不在屋里了。她翻了个身,枕头还压着他昨晚睡过的凹痕,军装外套搭在床头,扣子一颗没解,跟站岗似的绷得笔直。
她哼了声,掀开被子坐起来,脚刚踩地,就看见桌上摆着一支钢笔。
不是供销社卖的那种新货,是老式的英雄牌,笔帽磕了个小坑,漆皮也磨得发白。她拿起来翻了翻,笔夹那儿还刻着个小“江”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少年时手抖刻的。
她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响,江砚洲端着碗红薯粥进来,看见她拿着笔,脚步顿了一下。
“醒了?”他把碗放桌上,“趁热。”
“这笔……给我的?”她晃了晃。
他嗯了声,低头吹粥,耳根慢慢泛红:“练字用。以后……教咱娃。”
她差点呛住:“咱娃?江队,你这算不算拐卖少女?我可才十七,未成年懂不懂?”
他手一僵,筷子悬在半空,脸都绷住了。
她憋着笑,指尖轻轻蹭了蹭笔身:“不过……我答应你。”
他猛地抬头,眼神亮得吓人,又迅速低头,假装专心喝粥,可嘴角压都压不住。
她把笔攥手里,心里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撞了一下。这支笔他能留到现在,肯定不是随便拿出来的。英雄牌钢笔,当年一支要三块六,他娘走得早,这八成是唯一的念想。
嘴上说着“教娃”,其实是想有个家了吧。
她没戳破,只把笔揣进布包夹层,顺手摸了摸腕上的银镯。空间里暖房角落那个小木盒还在,贴着她自己写的“江哥的宝贝”——里面躺着半块红糖、他掉的第一根发丝、还有去年冬天他立功拿回的军功章,被她拿蜜薯干供着,跟供祖宗似的。
她吃完粥,借口试笔顺,溜进里间,反手把门一关。
意识一沉,进了空间。
木盒打开,她从布包里掏出那支钢笔,轻轻放进去。笔身挨着红糖,像靠在什么心尖上。
她又抽出一张纸,咬了咬笔帽,低头写。
一笔一划,写得特别慢。
“江砚洲,我爱你。”
写完自己先乐了,脸却烫得能煎蛋。她小声嘀咕:“完了,沙雕女主今天人设崩得稀碎。”
说完还不放心,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笔帽底下,又从田圃摘了颗最大最亮的蜜薯,塞进盒底。
“甜的配甜的,齁死你。”
她嘿嘿笑出声,刚想退出空间,眼角余光一扫,发现暖房那几株草莓苗不知什么时候抽了新芽,绿油油的,还带点粉尖。
她一愣。
这苗前两天还蔫着,粮票丢了那会儿直接打卷,现在倒精神了?
她狐疑地摸了摸银镯,嘀咕:“你该不会是听懂我说话了吧?”
话音刚落,田圃里一阵微不可察的晃动,像是谁在偷笑。
她翻了个白眼:“行,你开心就好。”
傍晚江砚洲回来,她正坐在桌前用铅笔写写画画,纸上全是歪歪扭扭的“江”字。
他把枪靠墙放好,走过来瞥了一眼:“笔呢?”
“写错了就扔,好笔舍不得糟蹋。”她眼皮都不抬。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转身从军装内袋掏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
还是那支钢笔,笔尖上了油,擦得锃亮,连笔帽的磕痕都被细细描过,像是拿墨汁补了补。
“给你。”他把笔放她手心,“写错了……我帮你改。”
她指尖碰着他掌心的老茧,心头一颤。
“你这算包售后?”
“嗯。”
“那我要是写一万遍‘江砚洲是大傻子’,你也改?”
“改。”他面不改色,“写多少遍,我抄多少遍。”
她笑出声,把笔紧紧攥住,像攥着什么不能丢的东西。
当晚她又进了空间,把油纸包也放进去,摆在木盒边上。想了想,掏出小刀,在盒子外侧刻了行小字:
“他的旧钢笔,她的珍藏。”
刻完还吹了吹木屑,满意地点点头。
她没看见的是,笔尖在入盒那一瞬,极轻地闪了道微光,像是回应。
江砚洲睡着后翻了个身,手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捞,把她圈进怀里,胳膊压得死紧,像怕她跑了。
她被勒得哼了声,想掰他胳膊,结果他梦里还不松劲,反而往自己心口拉了拉。
她无奈,只好贴着他躺好,听见他呼吸沉下来,像冬天的炉火,暖烘烘的。
她小声说:“你才是我的岁岁平安。”
他没醒,可搂她的手,又紧了半分。
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他又不在了。床头留了张纸条,是用那支钢笔写的,字歪得像蚯蚓爬:
“巡逻,中午不回。”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忽然笑出声。
这人昨晚说“帮你改”,结果自己写个条都写不利索。
她把纸条折好,塞进空间木盒,放在“我爱你”那张纸旁边。蜜薯还在,绿芽又长高了一截。
她摸了摸银镯,嘀咕:“你要是再这么灵,我以后天天在这儿写情书,累死你。”
田圃安静了一瞬,忽然哗啦一下,整片草莓地齐刷刷抽了新叶。
她吓一跳,瞪眼:“你属狗的?还知道吃醋?”
她正要再说,院外传来脚步声。
她赶紧退出空间,装模作样拿起铅笔写写画画。
门一开,江砚洲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破旧铁皮盒,脸上有点不自在。
“给你。”他递过来,“以前……攒的糖纸。留着, maybe 能糊墙。”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全是花花绿绿的糖纸,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一张还贴着胶布,像是补过的。
她抬头看他:“你藏多久了?”
“……五年。”
“就为了糊墙?”
“嗯。”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把盒子往桌上一放,踮脚伸手,啪一下拍在他肩上。
“江砚洲。”
“嗯?”
“你这人,嘴比笔还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