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晾衣服的时候,江砚洲正扛着水桶从井边回来。
她踮脚把那件素花布衫挂上绳子,布料在阳光下一抖,泛着一层看不见的暖光——那是空间新织的,细密结实,洗十遍都不起球。
她刚拍了拍手,就听见身后“哗啦”一声。
回头一看,王寡妇提着半桶涮锅水,桶底还浮着几根烂菜叶,正站在她家晾衣绳底下,桶口还往下滴水。那件新衣的袖子已经被泼湿了一大片,泥点子溅在布面上,像狗啃过似的。
“哟,晒这么早?”王寡妇咧嘴一笑,把空桶往地上一蹾,“新媳妇穿新衣,也不怕压不住福气?这水我顺手泼的,正好给衣服去去邪。”
慕晴没动,也没骂。
她歪头看了看湿哒哒的衣服,又看了看王寡妇那双沾着泥巴的破布鞋,忽然笑出梨涡:“哎哟,王姐,你这泼得可太及时了!”
王寡妇一愣:“啥?”
“新衣不脏,哪像过日子的?”慕晴踮脚把衣服往下扯了扯,让它滴水更均匀,“你看我这袖子,多像刚下地回来的?有生活气!”她转头一笑,“倒是你家那床被子,挂在院里三个月没动,上头都长出蘑菇圈了,要不要我也帮你泼点水醒醒霉?”
旁边几个晒太阳的老太太“噗”地笑出声。
王寡妇脸一黑:“你少在这儿装傻!谁不知道你嫁了江队长就天天穿新衣?他倒霉了半辈子,娶你回来就转运,你说你是不是——”她压低声音,“——克得他转运的?”
这话一出,边上人立马竖起耳朵。
慕晴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江砚洲把水桶放在院门口,大步走过来,军装肩线绷得笔直。他看都没看王寡妇,直接站到慕晴身侧,抬手把那件湿衣服从绳子上取下来,叠好,塞进她怀里。
“我媳妇的东西。”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砸在地上,“轮不到你碰。”
王寡妇脖子一梗:“我好心提醒她——”
“提醒?”江砚洲冷眼扫过去,“你家灶台三个月没开火,锅底老鼠打洞,也轮不到你提醒别人过日子。”
人群“轰”地笑开。
王寡妇气得脸发紫:“你——你护着她,她穿的布票哪来的?江队长一个月才几毛钱?莫不是偷的?抢的?”
慕晴正要开口,忽然从布包里摸出半块金红油亮的蜜薯,咔嚓咬一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布票?”她含糊着说,“我男人今早给的。腊肉换的。”她把蜜薯在手里颠了颠,“王姐你要不信,我再给你讲细点——腊肉是我用后山捡的野山枣腌的,山枣是我昨儿翻地时挖出来的,地是我天没亮就起早翻的。”她眨眨眼,“哦对,江队长说,我翻身的声音都比别人勤快。”
王寡妇气得直喘:“你——你胡扯!”
“我不胡扯。”慕晴又咬一口,甜汁差点从嘴角溢出来,“你要实在不信,我这儿还剩一块蜜薯,你拿去化验?”她作势要递,“来,尝尝江家的甜,是不是从根上长的?”
王寡妇哪敢接,扭头就走,嘴里还嘀咕:“狐媚子,装什么勤快……”
慕晴不急不恼,反而踮脚拍了拍江砚洲肩膀:“江哥,你说我穿这身好看不?”
江砚洲刚要开口,她又补一句:“别敷衍,说真心话。”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抬手,把她头上那根歪了的布条扯下来,又从自己军装口袋里摸出一条干净的,重新给她系上。动作笨,打了两个结才系住。
“好看。”他低声道,“穿啥都好看。”
慕晴笑得眉眼弯:“那你可得看住了,别让某些人再拿涮锅水泼我。”
“嗯。”他点头,“以后晾衣服,我站这儿。”
“你巡逻去吧,别在这儿当晾衣架。”
“我不走。”
“你走。”
“我不。”
两人正僵着,隔壁李婶抱着孩子路过,瞅了眼那件湿衣服,忽然说:“这布料看着真好,哪买的?”
慕晴刚要答,江砚洲抢先道:“我买的。”
“哦——”李婶拖长音,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江队长现在这么能挣钱了?”
江砚洲没说话,只把手插进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布票,往慕晴手里一塞:“买的。”
慕晴低头一看,差点笑出声——那是她昨天用空间换的,根本不是他买的。
但她没拆穿,反而把布票举起来晃了晃:“瞧见没?正规渠道,来源清楚。”她冲李婶眨眨眼,“下次你要买,我带你去‘江队长专卖店’,全场八折,包退包换。”
李婶乐得直拍大腿。
江砚洲耳根发红,转身就走:“我去巡逻。”
“哎,你走哪去?”慕晴喊。
“绕村一圈。”
“那你回来吃饭不?”
“吃。”
“吃啥?”
“你做的。”
“我要是做糊了呢?”
“那就……”他脚步顿了顿,“吃糊的。”
说完快步走了,背影挺得笔直,像根戳进风里的旗杆。
慕晴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张假布票,笑得肩膀直抖。
她回头把衣服重新挂上,阳光正好照在布面上,那层微光一闪而过,像是谁在偷偷眨眼睛。
傍晚江砚洲回来,裤脚沾着泥,手里拎着半只野兔。
“打的。”他往她怀里一塞,“今晚炖。”
“你还会打兔子?”
“碰上的。”
“碰得这么巧?”
“嗯。”
慕晴掂了掂兔子,忽然抬头:“你今天巡逻,是不是特意绕到我家后院了?”
江砚洲解腰带的手一顿。
“我晾衣服那会儿,你从东边绕过来的吧?”她歪头,“平时你不走那条路。”
他没说话,低头解扣子。
“你是不是……”她逼近一步,“怕王寡妇再来泼水?”
“不是。”
“那你为啥多走十步?”
“顺路。”
“顺路你绕了半里地。”
“……”
她忽然笑出声,踮脚把兔子挂上钩子,回头看他:“江砚洲,你是不是有点傻?”
他抬眼。
“明明想护我,非要说顺路。”她戳他胸口,“你要是直接说‘我来站岗’,我能笑三天。”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伸手把她拉近,声音压得低:“那我说了,你别笑。”
“我不笑。”
“我绕路。”他盯着她,“是因为……离你近点,走着踏实。”
慕晴愣住。
她看着他眼底那点藏不住的认真,忽然觉得手腕上的银镯烫了一下。
夹层里,纸条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一角,墨迹新鲜:
【宿主被真心守护,智慧+100,赠“防霉布料”一匹。提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她没掏出来,只是低头笑了笑,把手伸进布包,摸出一颗新蜜薯。
“给。”她塞进他手里,“甜的,压压惊。”
他接过,没吃,就那么握着。
月光慢慢爬上院墙,照在晾衣绳上。
那件素花布衫已经干了大半,布料泛着淡淡的光,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