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玲珑心满意足地走出最后一家店铺，手里只拎着一个小巧的纸袋，里面装着几件贴身衣物。
而跟在她身后的李凌，则完全变成了一个移动的货架。
两只手各提着三四个鼓鼓囊囊的大购物袋，从休闲的卫衣、牛仔裤到几件设计简约但质感上乘的连衣裙，甚至还有一套tL内部供应的、带有基础防护功能的深蓝色作战服。
袋子沉甸甸的，勒得他手指都有些发白。
看着李凌这副“负重前行”的模样，云玲珑非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笑得像只偷到了蜜的小狐狸。
她轻盈地转过身，倒退着走了几步，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
“这才对嘛！李凌队员。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衣服嘛，当然要多多益善，这样才不会被单一的风格束缚住审美，你说是不是？”
李凌艰难地调整了一下手里快要滑落的袋子，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渗出。这感觉……太熟悉了！
简直就像是被姐姐李晓月硬拉着去扫荡商场时的噩梦重现。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那个……云玲珑小姐，你看，东西……已经买了不少了，应该……够了吧？”
他特意加重了“不少”和“够”这两个词。
“够？”
云玲珑停下脚步，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讶和促狭的表情。
“这才哪到哪呀？李凌队员，你不会是……想违抗任务命令，不继续‘陪同’我了吧？”
她故意拖长了“陪同”两个字，然后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威胁的俏皮。
“这可不行哦。要是你现在就罢工，那我可就要去找刘鹏飞指挥官，好好报告一下某位队员的‘渎职’行为了。你说，指挥官会怎么想呢？”
李凌的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刘鹏飞指挥官那张似笑非笑、带着“我懂”表情的脸，以及随之而来的、可能长达数小时的“思想教育”。
他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生无可恋”。
“……明白了。”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你……想去哪家？”
“嗯……”
云玲珑环顾了一下这个虽然设施齐全但规模确实有限的地下生活服务区。服装店就那么几家，刚才已经逛了个遍。
她的目光扫过旁边的饰品店、一家售卖定制电子宠物的小店，最后落在一家看起来颇为雅致的花店上。
透明的玻璃橱窗里，盛开着一些经过基因改良、能在室内无土环境下绽放出奇异光彩的花朵。
“就去那家花店看看吧！”
她兴致勃勃地指向花店。
“房间里太冷冰冰了，需要点生气。”
李凌看着那家花店，再看看自己手里快要提不动的购物袋，感觉眼前有点发黑。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跟着云玲珑走向花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监视”任务，比他面对凶暴的怪兽还要耗费体力。
花店的门自动滑开，一股混合着清新花香和淡淡营养液的气息扑面而来。
店内的光线柔和，各种形态奇特、散发着微光或渐变色彩的花朵在特制的培养槽中静静绽放。
一个穿着tL后勤制服、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
“欢迎光临，两位需要点什么？”
她的目光在云玲珑惊艳的容貌和身后“负重累累”的李凌身上转了一圈，笑容更深了些。
“随便看看。”
云玲珑饶有兴致地走到一个培养槽前，里面是一丛如同蓝色水晶雕琢而成的花朵，花瓣边缘还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这个好漂亮，叫什么？”
“这是‘星尘兰’，经过基因改良，能吸收空气中的微量辐射并转化为无害光能。”店主热情地介绍。
“这个呢？”云玲珑又指向一盆叶片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红色植物。
“‘熔岩蕨’，它的叶片能调节周围小范围的温度，放在房间里很舒适……”
李凌默默地站在门口，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把购物袋小心地放在脚边，活动了一下被勒得生疼的手指。
他看着云玲珑在花丛中穿梭，兴致勃勃地听着店主的介绍，偶尔还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些奇异的花瓣。
阳光（模拟的）透过橱窗洒在她身上，蓝白色的长裙和那些发光的花朵相映成趣，构成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抛开这“负重”的折磨不谈，此刻的她，确实美得有些不真实。
李凌正望着云玲珑在花丛中微微弯腰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和柔和的光线让她看起来像一幅画。
就在这时，云玲珑突然兴奋地转过头，声音清脆地喊道：
“李凌队员！快过来看看这盆花！”
李凌猛地回过神，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又来了。
他认命地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挪到云玲珑身边，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随着他的动作晃荡。
云玲珑白皙的手指正指向一盆造型奇特的花。
它的花瓣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边缘卷曲如羽翼，通体散发着一种迷离的淡紫色光芒，花蕊中心则像嵌着一颗微小的、不断变幻色彩的星辰。
“你看！这盆‘幻梦鸢尾’！是不是很特别？我想买回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宝藏般的喜悦。
李凌的目光落在那盆散发着梦幻光芒的花上，心里却是一片哀嚎。
这意味着他本已不堪重负的手上，又要多一个需要小心翼翼捧着的盒子！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肌肉都在无声地抗议。
一旁笑容可掬的店主适时地补充道：
“这位小姐眼光真好。不过‘幻梦鸢尾’确实比较娇贵，需要专用的光谱营养液和恒定的温湿度环境才能维持这种状态。”
她指了指旁边货架上摆放的几瓶特制营养液。
“没关系！”
云玲珑回答得毫不犹豫，眼神里满是坚定。
“我会好好研究，用心照顾它的！”她似乎已经把这盆花当成了必须带回家的伙伴。
李凌看着云玲珑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知道反对无效。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掏出自己的tL内部信用点卡，动作僵硬地完成了支付。
当那个装着“幻梦鸢尾”的、带有温控和光照模拟功能的特制透明盒子被递到他手里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又往下沉了一截。
现在，他不仅是个移动货架，还是个捧着易碎品的移动货架。
云玲珑心满意足地率先走出花店，清新的空气（虽然是循环过滤的）让她心情愉悦。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过身。
李凌正艰难地调整着手里的大小包裹，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痛苦的姿势。
就看到云玲珑正面对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笑容。
“李凌队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甜腻。
“今天真是辛苦你啦！不过……”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李凌瞬间绷紧的表情，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
“我突然想到，我那个临时房间的墙壁光秃秃的，还缺一幅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装饰画。你看，那边正好有家画廊，我们再去看看？”
“轰！”
李凌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仿佛被重锤击中，一阵眩晕袭来，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连人带包裹一起栽倒在地。
他感觉自己的体力槽和耐心槽同时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金星，目光对上云玲珑那双写满了“期待”和“不容拒绝”的漂亮眼睛。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被他那深入骨髓的责任感和对指挥官“思想教育”的恐惧压了下去。
“……好。”
这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壮烈牺牲般的悲怆。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最后一点意志力。
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疲惫身躯，像一头被赶上架的倔驴，一步一顿地跟着云玲珑走向那家看起来格调高雅、但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深渊入口的画廊。
画廊里很安静，墙壁上挂着各种风格的艺术品。
有描绘浩瀚星空的抽象画，有记录tL早期开拓者精神的写实油画，也有一些充满未来感的数字艺术投影。
云玲珑背着手，慢悠悠地在画廊里踱步，目光在一幅幅作品上流连，神情专注，似乎真的在认真挑选。
李凌则像个沉默的雕塑，抱着、提着、夹着所有的购物袋和那个装着“幻梦鸢尾”的盒子，站在画廊中央的空地上。
他不敢乱动，生怕碰坏了什么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玲珑几乎把整个画廊都逛了个遍，却始终没有在任何一幅画前长久驻足，更没有流露出要购买的意思。
李凌看着她悠闲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涌上心头。
他终于忍不住，闷闷地开口，声音因为疲惫和不解而显得有些低沉：
“……为什么不买？”他以为这又是一场漫长的“折磨”的开始。
云玲珑闻声转过身。
当她的目光落在李凌身上——那个被各种购物袋淹没、脸上写满生无可恋、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一盆发光的花、整个人散发着“我好累好想回家”气息的李凌时，她脸上的专注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再也绷不住的、带着点恶作剧得逞后小小得意的笑容，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当然是……”
她走近几步，声音里充满了促狭。
“给我们的李凌队员省一点钱呀！你看，买了这么多衣服，还有这盆娇贵的花，已经花掉你不少了吧？再买画，我怕你下个月要啃能量棒度日了。”
她指了指李凌手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俏皮地眨眨眼。
“买这些就够啦！今天收获满满，我很满意！辛苦你啦，李凌队员！”
李凌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云玲珑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在花店门口差点晕倒的崩溃感，在画廊里站到腿麻的煎熬感，还有被当成苦力的憋屈感……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云玲珑这句带着明显调侃却又透着一点点体贴的话，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最终，他只是看着云玲珑，脸上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慢慢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如释重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被捉弄后反而有点想笑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