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欢呼与掌声,被隔绝在了街机厅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后。当陈光和苏琳溪重新踏入新宿夜晚的喧嚣时,耳边只剩下了城市永不停歇的脉动——人潮的涌动声、车辆的穿行声、以及无数霓虹招牌发出的、沉默的嗡鸣。
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精神上的高度集中比体力消耗更甚。苏琳溪将那一大袋沉甸甸的日元现金塞进背包,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和疲惫。这或许是她这辈子赚得最“辛苦”的一笔钱,却也让她体验到了一种朴实的成就感。
“走吧,”陈光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刚才那场极限对决的余韵还未完全散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规划下一步。”
他们刚准备汇入人流,消失在这片霓虹的海洋里,几个身影便如同从阴影中浮现一般,悄无声息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共五个人,都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与周围穿着新潮、神色匆忙的年轻人格格不入。他们的表情严肃,眼神锐利,站立的姿态隐隐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将两人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给二人一种组织化、训练有素的压迫感。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脸上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微笑。
他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连语气都显得彬彬有礼。他向着陈光和苏琳溪,深深地鞠了一躬,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恭敬、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调,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这位先生,您的技艺实在令人惊叹。我们老板对您非常欣赏,想请两位移步我们的事务所,进行一场‘更高赌注’的私人比赛。”
“私人比赛?”陈光眉毛一挑,心中已经了然。这番说辞,是这片土地上流传了数百年的“邀请”方式。他们被本地的黑社会组织盯上了。
苏琳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与陈光靠得更近了一些。她很清楚这种“鸿门宴”意味着什么,一旦跟他们走了,别说今天赢的钱,恐怕连他们两个人,都别想再从那个所谓的“事务所”里走出来。
“多谢你家老板的好意,”陈光同样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拒绝,“不过我们玩累了,今天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比赛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恐怕不行。”为首的男人脸上的微笑没有改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我们老板的邀请,从来没有人可以拒绝第二次。”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周围另外四名黑衣人,不约而同地向前踏了一步。包围圈,瞬间收紧了。周围喧闹的人流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正在发生的、沉默的对峙。
“先生,女士,检测到周围五名人形单位的肾上腺素水平正在升高,肌肉处于紧绷状态,攻击意图评估为百分之八十七。”舰灵的声音在两人的耳机中冷静地响起,“根据我的数据库,他们隶属于本地最大的暴力团体‘山口组’下属分支‘新宿兴业’。我强烈建议……”
“我们跟你走。”没等陈光做出反应,苏琳溪突然开口了。她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仿佛只是一个被同伴的游戏天赋连累的普通女孩,“不过,在去之前,能让我们喝完这杯饮料吗?刚才喊得太大声,口都渴了。”
她晃了晃手中那杯刚刚在街机厅门口买的、还剩下大半的冰镇可乐。
为首的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会如此镇定。他看了一眼那杯普通的可乐,又看了一眼周围拥挤的人流,最终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已经是囊中之物,多等三十秒也无妨。
“谢谢。”苏琳溪微笑着道谢,然后,就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她的手腕“不小心”地一抖。
整杯冰镇可乐,带着大量的冰块,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无比地泼在了她身旁那个最高大的黑衣人脸上。
“啊!”那个壮汉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嘴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咒骂。
就是这个瞬间!
这个由一杯可乐创造出的、转瞬即逝的混乱!
“跑!”苏琳溪低喝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拉起陈光的手,转身就向着旁边一条迷宫般的小巷冲了进去!
“八嘎!”为首的男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怒吼,立刻带着手下追了上去。
一场滑稽而又紧张的追逐战,在东京新宿那如同毛细血管般纵横交错的小巷中,骤然上演。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地奔跑,身后是黑衣人愤怒的叫骂和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他们一脚踹翻了挡路的拉面摊,滚烫的面汤和面条撒了一地,引来老板愤怒的咆哮;他们从挂着无数闪亮招牌的歌舞伎町一番街飞速跑过,引得路边招揽生意的牛郎和穿着华丽和服的妈妈桑纷纷侧目。
“噢,我的天!我的创造者啊!我们正在被追杀!”舰灵的声音在耳机里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分析数据时的冷静,“前方路口有三名敌人正在包抄!我建议立刻向左转!不对!该死!左边的巷子里也有两个人!我们在被包围!先生,女士,根据我目前的生还率计算,我强烈建议我们立刻放弃抵抗,原地投降,或许还能争取到宽大处理!”
陈光和苏琳溪根本没空理会这个已经陷入混乱的AI。他们凭借着远超常人的体能和反应速度,在迷宫般的小巷中不断地穿梭、转向。
然而,对方显然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无论他们怎么跑,总会有黑色的身影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冒出来,不断地压缩着他们的逃跑空间。
最终,当他们冲进一条被高墙堵死的、散发着垃圾腐败气味的死胡同时,急促的脚步声也从巷口传了过来。
退路,被彻底封死了。
那五名黑衣人缓缓地逼近,脸上带着狞笑。为首的男人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用冰冷的语气说道:“我说过,我们老板的邀请,没人可以拒绝。”
其余几人也纷纷从西装怀中,抽出了闪着寒光的武器——有的是短小的胁刀,有的是锋利的匕首。
“真麻烦。”陈光看着逼近的敌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本来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现在看来,不动用一点“非常规”手段,是无法善了了。
他将苏琳溪护在身后,然后,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那个被他伪装成手电筒的金属手柄。
“嗡——”
他按下了手柄上那枚红色的开关。
伴随着一声轻微而又独特的能量嗡鸣,一道大约一米多长的、闪耀着璀璨金色光芒的稳定能量刃,瞬间从手柄顶端弹出!
这不是之前在飞船里那种纯白色的测试光束,而是陈光根据自己的喜好,特意调整过能量频率和色彩光谱的“最终版本”。金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条阴暗潮湿的小巷,也照亮了那几名黑衣人,脸上表情由狞笑瞬间转为极度惊恐。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的黑社会成员,在看到这柄完全超越他们认知范围的“武器”时,彻底愣住了。他们的身体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呼吸。
几秒钟后,一个让他们和陈光、苏琳溪都始料未及的、充满了超现实主义色彩的场面,发生了。
“扑通!”
为首的那个男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手中的胁差“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随即双膝一软,竟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紧接着,其余四人也仿佛被传染了一般,纷纷丢掉武器,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一边用额头奋力地撞击着冰冷潮湿的水泥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一边用日语,带着哭腔,用他们这辈子最敬畏、最恐惧的语气,颤抖地大喊着:
“武士(ぶし)大人(さま),请(どうぞ)恕罪(ごようしゃください)!”
(尊敬的武士大人,请宽恕我们的罪过!)
陈光:“……”
苏琳溪:“……”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些哭笑不得。他们显然低估了“激光剑”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深受武士道和动漫文化影响的国家,所能造成的文化冲击。
他们意识到,这种“武器”虽然有效,但闹出的动静,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就在这片诡异的、充满了忏悔和磕头声的寂静中,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突然从他们身后的小巷入口处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