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所改造的“神箭”,被郑重地分发给了部落中最精锐的三十名猎手。紧接着的一场大规模狩猎,彻底颠覆了天狼部千百年来积累的经验与传统。过去需要数名最勇敢的战士合力设下陷阱、冒着生命危险不断游斗、耗费数个时辰才能勉强拿下的巨型野猪,现在,一名年轻的猎手只需在百步之外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便可一箭穿透其厚实的皮毛与坚硬的头骨。狩猎的效率与安全性提升了不止百倍。
当猎队带着堆积如山的猎物,吹着胜利的号角归来时,整个部落都陷入了狂欢的海洋。孩子们在堆成小山的猎物间跑跳玩闹,女人们则忙着处理兽皮与肉块,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幸福笑容。族人们围绕着战利品载歌载舞,看向烬的眼神中,除了敬畏,更增添了狂热的崇拜。在他们眼中,烬不再仅仅是“神使”,而是能够带来富足与安康的真神。食物与皮毛的储备,在短短几天内就达到了过去数年都难以企及的顶峰。
然而,在庆功的熊熊篝火晚会上,当所有族人都在欢庆这史无前例的丰收时,酋长苍狼却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默默地用油脂擦拭着自己那张使用了数十年的旧弓。弓身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那是他荣耀的见证。他为族人能够吃饱穿暖而由衷地感到欣慰,但当他看着那些年轻人脸上轻松而理所当然的笑容时,心中却悄然涌起一股复杂而深沉的心绪。他想起了过去那种与猛兽斗智斗勇、依靠勇气、经验和精湛技巧在险境中求得生存的“猎人之道”。
每一次成功的狩猎,都是对自然、对猎物、对自身力量的最高敬畏。而现在,这种神圣的仪式,似乎变成了一场场简单的屠杀。他敏锐地意识到,烬的到来,在赐下神迹、带来富足的同时,也在无声无息地改变着天狼部赖以为生的传统与精神。这份改变,是好是坏,他无法判断。但这种对未知的依赖和传统的消逝,让他感到了深沉的不安。
与此同时,老猎人黑角正凝视着自己那双布满了厚实老茧的手,如今却无用武之地。他的指关节因为常年拉弓而变得粗大变形,每一道掌纹里都藏着与野兽搏斗的故事。他曾是部落最受尊敬的猎手,他的经验和判断力是族群生存的宝贵财富。但现在,他那足以在五十步外射中飞鸟眼睛的毕生技艺,在百步穿颅的“神箭”面前,已经变得毫无价值。
他将一块烤得焦黄的兽肉默默递给身边几位同样沉默失落的老伙计,他们都是曾经的狩猎好手,如今却只能在庆典上看着年轻人们炫耀战功。黑角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怨气:“这不是祖先传下来的道路。我们的力量,来自日复一日磨练的双臂和面对獠牙时毫不退缩的勇气,而不是那个外来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戏法。”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这种“捷径”的本能抗拒。
见到众人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埋头啃着烤肉,他的话语变得更具煽动性。他刻意将烬那无法理解的力量,形容为邪异、需要付出代价的“巫术”。“天上的神明是公平的,”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古老的、讲述禁忌故事的语调幽幽说道,“他今天能如此轻易地赐予我们这么多猎物,谁又知道到了明天,他会不会加倍地从我们身上夺走些什么?比如……我们的勇气?甚至是我们的灵魂?”
这番饱含着嫉妒与恐惧的话语,并未在喧闹的庆典上传播开来,却像一颗被悄悄投入沉静的深潭的石子。在那些因变革而感到被时代抛弃,或是对未知力量本能地感到恐惧的族人心中,这番话悄然埋下了第一颗怀疑与对立的种子。此前对烬全然的崇拜与敬畏之中,第一次,在部落的内部,响起了一丝微弱却不容忽视的不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