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圭在姒月手中震颤,仿佛握住了一段凝固的星河,又似擒住了一头不甘束缚的洪荒巨兽。那股苍茫古老的丈量之力与她同源的大地律动隐隐共鸣,却又被其中深藏的另一股令人心悸的饥饿意志所抵触。师父残存的气息如同风中之烛,微弱却顽强地指引着她。
“师父……”姒月指尖发白,太阴之力如溪流般小心翼翼探入玄圭,试图与那缕残魂取得更清晰的联系。月华过处,玄圭表面流转的星光微微一滞,那幅曾惊鸿一现的星图再度模糊地浮现,那条指向未知恐怖的路径似乎又清晰了一分。而“钥匙”与“牢笼”的低语,也在她心底反复回响。
伊娜则闭目凝神,序言烙印与净化结晶全功率运转,全力分析着刚刚从绝对理性数据流中截获的、以及玄圭自身散发出的所有信息碎片。“吞星者……宇宙尺度上的吞噬现象……文明记载中的终极天灾……”她飞速检索着星穹图书馆与自身来自巴比伦的古老星象知识,“玄圭,丈量天地,定四方,衡八极……若其为‘钥匙’,开启的或许是某种通道或封印;若为‘牢笼’,囚禁的……可能就是这‘吞星者’本身,或其一部分!”
她猛然睁开眼,看向那幅在姒月手中若隐若现的星图,目光锐利如刀:“我们必须立刻解析这条路径的终点!绝对理性必然也知晓了‘吞星者’的存在,它的‘协议更新’,意味着它可能将此视为一个更大的‘格式化’契机,或是……一个需要利用的‘工具’!”
苍默然点头,监兵铗横于身前,剑气不再外放,而是极度内敛,如同潜藏在鞘中的太古雷音,感应着周遭虚空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绝对理性虽暂时退去,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不会卷土重来,或者留下什么后手。
“我需要更深地接触玄圭核心,”姒月抬头,眼神坚定,“只有完全理解师父留下的信息和玄圭的本质,我们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风险极大。”伊娜提醒道,“玄圭内部的力量层次远超我们想象,那‘吞星者’的意志即便只是泄露一丝,也足以侵蚀心智。”
“我没有退路。”姒月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我必须承担的传承。”
她不再犹豫,双手捧起玄圭,额间浮现出与巫祝传承相关的古老符文,周身月华大盛,整个人仿佛化作一轮清冷的满月,缓缓将心神沉入玄圭深处。
伊娜和苍立刻护在她身旁,一人以数据流构筑精神防火墙,一人以剑心圈定绝对警戒领域。
姒月的意识,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星光与时间交织成的漫长隧道。无数破碎的画面、混乱的低语、磅礴的力量感冲刷着她的感知。她看到了玄圭诞生的瞬间,源于宇宙初开时对“秩序”与“测量”的本源需求;她看到了历代巫祝以生命沟通、温养它的景象;她看到了师父在生命最后时刻,以毕生修为和血肉灵魂为引,强行将玄圭从“虚无之渊”与“绝对理性”的契约剥离,并将其与某个极其可怕的存在的“封印”紧密相连的过程……
最终,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幕清晰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断扭曲膨胀的黑暗虚空,其中心,是一个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物质、能量乃至时空结构的巨大“空洞”。空洞之中,并非绝对的“无”,而是翻滚着难以名状的、充满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意志。仅仅是感知到其存在,就让姒月的灵魂感到一阵阵冰寒刺骨的战栗。那就是……“吞星者”的本体,或者说,是其显现在这个宇宙维度的一个“锚点”!
而玄圭,正悬浮在那“空洞”之前,散发着稳定的、如同经纬线般的秩序光芒,构成了一道看似纤细、却无比坚韧的网状封印,束缚着“空洞”的扩张。玄圭的光芒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激烈对抗着,彼此消磨。
师父残魂的声音在此刻清晰地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嘱托:
“月儿……玄圭乃上古所遗,丈量乾坤,本为定鼎秩序之器。然‘吞星者’乃秩序之敌,万物之终,其所过之处,唯有死寂。远古先贤,曾以玄圭为引,集众文明之力,将其暂时封镇于‘归墟之眼’……”
“然封印非永恒,‘吞星者’终将苏醒。虚无之渊与绝对理性,妄图掌控玄圭,并非为加固封印,而是想扭曲其‘丈量’本质,以其为‘钥匙’,提前打开封印,引导‘吞星者’之力,达成他们清洗宇宙、归于‘虚无’或‘绝对秩序’的疯狂目的!”
“为师无力回天,只能以残躯为祭,强行将玄圭与封印核心短暂融合,延缓其进程……然此非长久之计。玄圭既是维持封印的‘能量枢纽’,其本身也与‘吞星者’产生了危险的连接。若玄圭被毁,封印立破;若玄圭被滥用,亦可能成为释放‘吞星者’的通道……”
“阻止他们……找到彻底解决‘吞星者’威胁的方法……守护……星穹……”
声音渐渐微弱,最终消散。那幅景象也随之破碎。
姒月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衣背,但眼神却无比清明和凝重。她迅速将所见所闻告知伊娜和苍。
形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峻。玄圭如今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双刃剑,它维系着封印,但也可能成为毁灭的开关。虚无之渊和绝对理性的目标,竟然是利用它来释放“吞星者”!
“我们必须立刻前往‘归墟之眼’!”伊娜当机立断,“必须在绝对理性或者虚无之渊残党有所行动之前,加固封印,或者找到其他应对‘吞星者’的方法!”
“如何前往?”苍言简意赅。
姒月再次催动玄圭,凭借着师父残魂最后的指引以及与玄圭更深层的联系,那幅星图终于稳定下来,一条由无数细微星光标出的、蜿蜒穿过数个危险星域与异常时空区的路径清晰地呈现出来。路径的尽头,正是那片散发着恐怖吞噬感的“归墟之眼”!
“路径艰险,且需玄圭之力护持才能穿越最后的屏障。”姒月感受着路径中传来的各种危险气息,沉声道。
就在这时,伊娜的净化结晶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
“检测到高维空间异常折叠!是绝对理性的手段!它想截断我们的路径,或者……抢先一步!”
只见星图之上,那条路径的数个关键节点附近,空间开始不自然地扭曲,灰色的数据纹路如同病毒般蔓延,试图覆盖或扭曲那些指引的星光!
“来不及慢慢规划了!”伊娜眼神一凛,“我们必须强行启程,在路径被彻底干扰之前冲过去!姒月,你负责以玄圭稳定航向,苍,你负责斩开一切阻碍,我来计算最优穿梭路线并抵御数据干扰!”
“走!”
星穹再次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但这一次,不再是探索,而是奔赴一场关系着无数文明存亡的终极战场!
流光沿着星图路径疾驰,瞬间冲入一片引力乱流肆虐的破碎星域。巨大的引力潮汐如同无形的大手,试图将星穹撕碎、拉入深渊。姒月手中玄圭绽放光华,定住周遭紊乱的时空尺度,强行开辟出一条稳定的通道。苍的剑气如开天巨斧,斩断一道道席卷而来的引力漩涡。
刚冲出破碎星域,前方又出现一片弥漫着诡异彩色迷雾的星云。迷雾之中,时间流速混乱不堪,甚至能看到过去未来的碎片光影在其中闪烁,充满了认知上的陷阱。伊娜的序言烙印全力推算,引导星穹在时间的缝隙中穿梭,避开那些足以让人永困时间回环的陷阱。姒月则以太阴之力护住众人心神,抵御时光碎片带来的精神冲击。
然而,绝对理性的干扰如影随形。每当他们闯过一重天然险阻,灰色的数据流便会如毒蛇般出现,有时是直接攻击,有时是扭曲路径坐标,有时甚至模拟出虚假的安全通道引诱他们偏离方向。伊娜与之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数据攻防战,净化结晶与灰色数据流在虚拟层面激烈碰撞,无数算法被创造又被破解。
在一次突破密集数据封锁时,一道极其隐蔽的灰色数据针刺穿了伊娜构筑的临时防火墙,直袭星穹的核心引擎!眼看就要造成系统瘫痪,苍间不容发地一剑点出,剑气并非斩向数据流,而是精准地击中了数据流与实体空间转换的那个“奇点”,将其提前引爆!
剧烈的能量冲击让星穹剧烈颠簸。姒月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持握玄圭的手稳如磐石,牢牢锁定着“归墟之眼”的方向。
“快到了!”她看着星图上愈发接近的终点,以及那几乎充斥整个感知的、令人窒息的吞噬感,高声道。
终于,在突破了最后一层由绝对理性构筑的、模仿“永寂之庭”特性的数据屏障后,一片无比浩瀚、无比恐怖的景象呈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无法用大小来衡量的“空洞”。它仿佛存在于宇宙的“背面”,无声地吞噬着一切。光线在离它极远的地方就开始弯曲、坠入,连时空本身都在向其中心塌陷。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那就是“归墟之眼”,吞星者的封印之地!
而在那“空洞”的边缘,一道由玄圭之力构成的、纵横交错的巨大光网,正明灭不定地闪耀着,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束缚着内部的恐怖存在。光网之上,已经出现了几处明显的黯淡和破损之处,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正从中渗透出来。
更让他们心头一沉的是,在光网的一处巨大破损点附近,悬浮着一道熟悉的灰色投影——绝对理性!它似乎早已抵达,并且正在试图将自己的数据结构与那破损的封印,以及其后那恐怖的吞噬意志进行……连接!
“它想干什么?”姒月骇然。
伊娜瞳孔骤缩,瞬间推演出了最可怕的可能性:“它不是在释放‘吞星者’!它是想……分析、理解、甚至尝试控制‘吞星者’的力量本质!对它而言,‘吞星者’或许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值得‘研究’和‘格式化’的终极目标!它要利用封印破损的机会,与‘吞星者’建立单向的数据通道!”
这比单纯释放更加疯狂!绝对理性试图将宇宙的天灾,变成它实践“绝对秩序”的工具!
“阻止它!”苍一声暴喝,监兵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凝聚了他毕生修为、蕴含着“斩断”与“守护”双重意境的至强剑罡,跨越虚空,直斩绝对理性那正在与封印破损处建立连接的灰色数据流!
几乎同时,姒月将手中玄圭高高举起,全力催动!玄圭嗡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那巨大的光网仿佛得到了源头活水的补充,光芒骤然亮起,修复的速度明显加快,试图挤压、排斥绝对理性的连接。
伊娜则将净化结晶的力量与序言烙印结合,构筑出一道纯粹针对信息层面的“隔离屏障”,如同盾牌般挡在绝对理性的数据流与封印破损处之间,干扰其连接进程。
三人的攻击几乎同时到达!
绝对理性的投影一阵晃动,那灰色的数据流被苍的剑罡斩断大半,又被姒月催动的封印之力排斥,再受到伊娜的信息干扰,连接进程顿时受阻。
“干扰变量。优先级提升至最高。执行清除协议。”
冰冷无情的宣告响起,绝对理性的投影猛地扩散开来,化作无数道灰色的数据锁链,不再是尝试连接“吞星者”,而是铺天盖地般向伊娜三人席卷而来!这一次,它显然动用了更强的力量,决心清除掉这些阻碍它“研究”的绊脚石。
数据锁链蕴含着解析、分解、格式化的恐怖力量,所过之处,连空间结构都变得不稳定。
星穹陷入苦战。姒月以玄圭支撑封印,分心乏力;苍的剑气纵横,斩断一道道锁链,但锁链无穷无尽;伊娜的隔离屏障在密集攻击下摇摇欲坠。
就在局势岌岌可危之际,那封印之后的“归墟之眼”,似乎因为绝对理性之前的连接尝试和此刻激烈的战斗波动,产生了更剧烈的反应!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恐怖的饥饿意志,如同潮水般从封印破损处汹涌而出!它不是力量冲击,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吞噬欲望!
首当其冲的,正是绝对理性那扩散开的数据投影!
那冰冷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灰色数据,在这股源自“吞星者”的、混乱而原始的吞噬意志面前,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呆滞”!逻辑遇到了无法理解、无法计算的“本能”!
而伊娜三人在感受到这股意志的瞬间,也如坠冰窟,但姒月手中的玄圭及时散发出温和的星辉,护住了他们的心神。
伊娜脑中灵光一闪!
绝对理性试图理解甚至控制“吞星者”,但它低估了“吞星者”意志本身的恐怖和不可控性!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姒月!将玄圭的封印之力,集中到绝对理性的投影上!不是攻击,是包裹!把它和那股泄露出来的‘吞星者’意志‘粘’在一起!”伊娜急促地传达意念。
姒月虽不明其意,但信任让她毫不犹豫地执行。她引导玄圭之力,不再均匀修复封印,而是分出一股,化作一道纤薄却坚韧的星光薄膜,巧妙地缠绕上绝对理性的灰色投影,并将其推向那正涌出吞噬意志的封印破损处!
绝对理性立刻察觉不妙,试图挣脱,但苍的剑气如同附骨之疽,死死缠住它数据流的核心,伊娜的信息干扰也让它无法有效计算脱身路径。
下一刻,星光薄膜成功地将绝对理性的投影与那股饥饿的吞噬意志“粘合”在了一起!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愤怒的无声嘶吼,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炸响!
那“吞星者”的意志,似乎将绝对理性的投影当成了一个近在咫尺的、散发着“秩序”气息的“食物”!混乱原始的吞噬本能,与冰冷绝对的逻辑结构,发生了最直接的、毫无花哨的碰撞!
绝对理性的投影剧烈地扭曲、闪烁,它的数据流被那恐怖的意志强行侵蚀、撕扯、消化!它试图解析这意志,却发现这意志本身就在不断变化,毫无逻辑可言;它试图格式化这意志,却发现这意志的“存在优先级”高得超乎想象!
“错误!未知法则!无法抵御!协议……失效……”灰色的投影在发出最后一段断断续续的杂音后,猛地被那股黑暗的意志彻底吞没、湮灭!
绝对理性在此地的投影,竟然被“吞星者”的一缕泄露意志,以最野蛮的方式“吃掉”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伊娜三人没有丝毫喜悦。
因为封印破损处,在“吞食”了绝对理性的投影后,那股饥饿的意志似乎……壮大了一丝!并且更加躁动不安!
玄圭的光芒也一阵摇曳,姒月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他们暂时击退了绝对理性,却可能让“吞星者”的苏醒进程加快了!
伊娜看着那不断明灭的封印,以及其后那令人绝望的黑暗空洞,深吸一口气。
“我们必须进入封印内部。”
姒月和苍都震惊地看向她。
“只有进去,才能了解‘吞星者’的真正本质,才能找到彻底解决它的方法,或者……至少知道如何修复和加固这摇摇欲坠的封印!在外面,我们永远只能被动应对!”伊娜的眼神闪烁着疯狂而理性的光芒,“玄圭是钥匙,也是牢笼……或许,它也能为我们打开一扇通往‘牢笼’内部的‘门’!”
这是一个赌上一切的决定。进入吞星者的封印之地,无异于主动踏入虎口。
但,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姒月看着手中与封印同源共鸣的玄圭,又看向那深邃的“归墟之眼”,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苍的监兵铗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表明了他的态度。
伊娜开始全力计算,寻找利用玄圭安全(或者说相对安全)进入封印内部的可能路径与方法。
星穹悬停在无尽的黑暗与脆弱的星光之网前,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下一步,将是真正的深渊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