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黄埔江畔的夜,雾浓的化不开。
林三酒站在那儿,望向入海口,石阶上浸满水汽,没一会衣衫就已湿透。
他手里还攥着那张催收单,掌心的血已经干了,裂开一道口子,肉翻在外面,火辣辣地疼。
海面漂着数不清的纸鸟,几千只?几万只?不知道!大海辽阔无垠,或许远处还有更多。风裹着咸腥味往鼻子里钻,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
林三酒的瞳孔没有焦距,他想着心事——天机局的大门都没进去,然后追进13号线末班车,还有记忆回廊发生的那些事。
越想越乱,他感觉抓住了什么,就差那么一点,仍然毫无头绪。
远处的琴声又响。这次,他听得清楚些。
走到岸上,地面变成碎石和烂木头拼的路。再往前五十米,就是新沪大歌剧院,2025年元旦刚完工,今年初还热闹了几场,引起巨大轰动。不久就关闭弃用了,如今彻底荒废了!
天机局的b3档案室,有高级调查员日记:
「新沪市今年新增的异常建筑包括“Scp-cN-xxxx‘大歌剧院’”,危险等级.SSSR」
「调查员#L-007观测:它并非传统意义的建筑,而是一个沉睡中、以“音乐”为食的古老生命体。所有演出都是献给它的祭祀仪式,观众的掌声与喝彩是撒在祭品身上的味精。我们监测到它的“扇形头部”正以每年0.3毫米的速度转向市区……它在寻找更丰盛的大餐」
「强烈建议:封锁该区域·避免污染扩散」
门是虚掩的,铁框变形,像是被人踹过很多次。三酒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里并非全黑。舞台方向有微光,照出观众席的轮廓。红绸椅子东倒西歪,有些翻了,有些少了腿,凌乱不堪。
林三酒走到第一排,坐了下来。
突然觉得屁股后面有异物,伸手摸过去,是一枚鳞片。银色的,捏在指尖,不凉,反而有点温润。
他站起来又往前走几步,停在过道中间。
琴声又来了,这次听清了——是竖琴,但弹得不对劲。《拉莱耶咏叹调》本是温暖而丰厚的降E大调。传来的却是升F大调,尖锐突兀,失去了那份圆润。
他静听片刻,绕过前排座位,走向后台。地板咯吱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盒子上。
空气里有股味道,湿木头混着海腥,还有功放通电后的那种焦味。
后台比外面更破。墙皮被暴力扒光了,露出红砖和钢筋,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角落里堆着布景板,画着鱼尾巴和珊瑚,颜色褪得发白。正中间放着一架竖琴,琴身裂了缝,弦断了三根,无法演奏。
他伸手触碰琴箱。指尖刚搭上,琴身侧面突然震动。
吓得连忙缩手,等了两秒,再摸一次。发现琴箱内衬居然有个夹层。用指甲撬开边缘,撕开一条缝,抽出一张便签。
纸条泛黄,边角烂了。展开细看,字迹模糊,是用铅笔写的,又被水泡过。只能辨认出半行:
「音非声,乃维之刃……深海之歌,可切开现实之膜,引吾主目光垂怜……见证者」
林三酒盯着这行字,脑子转得飞快。
临港夜市的海鲜摊老板,老熟人修格斯说过类似的话,它说镜中世界是靠“静默”撑住的,一旦有声音穿透,裂缝就会扩大。
他歪着头,仔细咀嚼这句话。小雨是静默之子,她被抹除存在,莫非……
还想再仔细看看,背后风向突然变了。
‘嗡~嘤~’,金属破空声划过来。
他本能往旁边滚,手里的纸条差点飞出去。
回头一看,老陈的机械臂斜插进墙壁,离他刚才站的位置不到二十公分。
机械臂收回,掌心里夹着半截纸条——正是他没看到的下半句。
林三酒知道老陈就在附近,那铁皮人提前离开地铁站,没进入记忆回廊。出来后,可能躲在某个世界的缺口后面,也可能根本没进来,只是远程操控机械臂。
现在,纸条只剩前半句。他把残页塞进口袋,顺手摸了摸左眼。
灵视闪了几下才跳出红字:
「信号干扰源:未知」
他拍了两下脑袋,画面抖动,勉强恢复。
视野里多了几道波纹,从竖琴位置扩散出来,频率很慢,像心跳。
他忽然想起什么。
在地铁站那个长椅上,老陈留了一杯热咖啡。而黑法老房间里也有咖啡味。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来,那味道和这里一样——铁锈混着焦香。老陈跟这个剧院有关,他应该不止路过,可能来过很多次。
林三酒慢慢站起来,走向舞台方向。机械臂没再动,但他知道对方在某处看着自己。
走到竖琴边上,收起便签。故意把催收单甩出去,扔向舞台中央。纸片打着旋儿飞,落在一块幕布上。
机械臂立刻追过去,穿过墙洞,一把抓起催收单,检查后又扔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林三酒蹲下身,手伸进竖琴箱底。指尖碰到一片东西——比刚才那片大,形状完整,边缘微微发烫。
是银色的鳞片。比座椅上的那枚小的更新鲜,像是刚脱落不久。
林三酒握紧鳞片,贴在左眼上。
灵视猛地一震,画面刷新。眼前浮现出一条肉眼看不见的线,从竖琴连到后台角落的一面镜子。镜子只剩框,玻璃碎了,但残骸还挂在墙上。
那条线直指镜面中心,波动频率和纸条上的字吻合。他走过去,站在镜子前。镜框上刻着几个小字,被灰尘盖住。
抹了一下,看清了:
《拉莱耶咏叹调》·首演纪念
他记得这个名字。眠叔也提过一次,说这是血渊歌姬·洛薇安唱过的歌。只要听过的人,会觉得自己该回到深海,那里才是天堂。
老陈的机械臂为什么抢纸条?
为什么这片鳞会留在琴箱里?
为什么他总在凌晨两点出现?
答案都在这歌里。
林三酒看着手里的银鳞,又扭头看了眼镜子。残存的玻璃碎片映出他的脸,但角度不对——按理说他站这么远,不该照得这么清楚。
往前一步,镜子里的他也往前一步,可动作总是慢了半拍。他停下,镜子里的人还在走;他举起左手,镜子里的人举的是右手。
林三酒把银鳞按在镜面上。
鳞片接触到玻璃的瞬间,发出轻微的“滋~”声。镜面开始晃动,残片也在震动。
现在,他听见了。不是感官体验,声音没有从耳朵进来,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来自灵魂的谐振波。
……是歌声。
很低,只有一个音节,音域非常辽阔,拖得很长。听不清词,但能感觉到它在切割什么东西,一点点撕开。
看着镜子,林三酒压低声音:“歌声能切开维度……那你现在,是在哪个缝隙里唱歌?”
镜面突然安静,那个长音戛然而止。
等了三秒。镜子里的他,嘴角动了一下。
似笑非笑。这不是自己的表情。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
老陈的机械臂再次破墙而入,这次不是冲他来的,而是直接撞向那面镜子。
拳头砸在镜框上,镜面彻底碎裂,哗啦一声,玻璃碴子铺满地面。
林三酒转身,看见机械臂悬在半空,掌心朝下,对准那堆碎片,又是一下,碎的不能再碎了。
他知道老陈在封堵那条裂缝,这一击不是冲他来的。机械臂缓缓收回,穿过墙洞,消失不见了。抢‘便签’、砸镜子,整个过程没有一句话,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大歌剧院重新安静。风从门外吹进来,卷着几张节目单在地上打转。
林三酒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片银鳞。裂缝消失后,温度快速下降,快要变凉了。
他低头看脚下的碎玻璃,发现其中一块残片上,粘着一小片银鳞。
林三酒想把它捡起来。
指尖刚碰到碎片,那片银鳞动了一下,往镜框缩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