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郡王的倒台,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层层扩散,直抵宫闱深处。
朝野上下表面噤若寒蝉,暗地里却无不揣测,摄政王这把雷霆之火,下一个会烧向谁。
摄政王府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
凌默带来了对永嘉郡王府及“墨香斋”的进一步审讯结果。
“王爷,永嘉郡王……不,箫永嘉起初嘴硬,只承认是出于对王爷处置承恩公府等事的不满,才暗中资助文人编排流言,意图抹黑王爷与王妃声誉。但用刑之后,他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凌默声音低沉,“他承认,与宫中那位负责采办书籍的太监张公公往来,并非偶然。是张公公主动寻机与他接触,言语间曾暗示‘上头’对王爷权势过盛有所不满,若能稍作‘推波助澜’,自有好处。”
“上头?”箫晋珩眸光一凛,“他可说明是宫中哪位主子?”
“箫永嘉声称不知具体是谁,张公公语焉不详,只以‘贵人’代称。但他感觉,张公公背后之人,能量不小,且对王爷……尤其是王妃,似有积怨。”凌默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些针对王妃命格的恶毒言论,最初的概念,亦是张公公‘无意间’提及某些‘民间说法’,才让李慕白等人有了发挥的由头。”
积怨?
箫晋珩眼底寒芒骤盛。
晚棠入府以来,深居简出,与宫中妃嫔并无交集,谁会对她有如此深的怨怼,甚至不惜动用这等下作手段?
“那个张公公,控制住了吗?”
“已秘密控制,正在审讯。此人滑不留手,尚未吐露有用信息。”
“继续审!撬开他的嘴!”箫晋珩语气冰冷,“另外,加派人手,给本王盯紧宫中所有可能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渠道,尤其是各宫主子身边得力的太监宫女!”
“是!”
凌默领命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箫晋珩负手立于巨大的大周疆域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边疆要塞,而是凝注在那代表皇城的中心一点。
宫闱深深,那只隐藏的“狼主”,或者与之勾结的黑手,是否就藏在那片金瓦红墙之下?
线索指向宫中,使得箫晋珩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冷冽沉凝。
然而,这份因政事而起的肃杀,在遇到与王妃相关之事时,会瞬间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转化为极致的“警惕”。
这日,景和帝不知是出于安抚,还是另有考量,特意赏赐了一批江南进贡的锦缎、珍玩至摄政王府,由内务府总管大太监亲自送来。
按规矩,苏晚棠需出面接待,以示对皇恩的尊重。
彼时,她正抱着璟儿在暖阁内玩耍,闻讯便整理了一下仪容,来到前厅。
内务府总管太监王公公是个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小太监,将赏赐之物一一陈列,口中说着吉祥话。
“陛下感念王爷王妃抚育世子辛苦,特赐苏绣锦缎十匹,东海明珠一斛,珊瑚盆景一对……聊表心意,愿王爷王妃身体康健,世子殿下聪慧安康。”
王公公躬身笑道,态度恭敬。
“有劳王公公,请代本宫与王爷叩谢陛下圣恩。”
苏晚棠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得体。
她目光扫过那些流光溢彩的赏赐,并未过多停留。
王公公连道不敢,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准备告退。
就在这时,箫晋珩处理完公务,从前院书房过来。
他一踏入厅堂,目光先是落在苏晚棠身上,见她气色尚好,微微点头。
随即,那视线便如同冰棱般,扫向了厅内唯一的“外人”——王公公,以及他身后那几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
王公公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顿时后背一凉,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连忙带着小太监们跪下:“奴才参见王爷!”
箫晋珩并未立刻叫起,而是踱步到那几匹苏绣锦缎前,随手摸了摸料子,语气平淡无波:“陛下费心了。王公公近日在宫内当差,可还顺遂?”
王公公心头一跳,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关心起他这个奴才,只能小心翼翼回答:“托陛下和王爷的福,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嗯。”箫晋珩应了一声,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王公公身后一个模样格外清秀的小太监,那小家伙被王爷目光一扫,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
“内务府如今选入宫的小太监,倒是愈发……齐整了。”箫晋珩语气听不出喜怒,但那股子无形的压力却让王公公冷汗都下来了。
“王爷谬赞,都是些粗笨孩子,当不得王爷夸奖。”王公公连忙道,心里叫苦不迭,不知是哪个环节又触了这位爷的霉头。
苏晚棠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简直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连忙上前一步,柔声道:“王爷,王公公还要回宫复命,莫要耽搁了。”
箫晋珩这才仿佛刚想起来似的,对王公公挥挥手:“既如此,退下吧。”
王公公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出了王府大厅,直到走出老远,才敢掏出帕子擦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
这位摄政王,真是越发威严难测了!
看来日后往王府送赏赐,得挑些……相貌敦厚老成的才行!
厅内,苏晚棠看着自家王爷,无奈道:“王爷,那不过是几个小太监……”
“太监也是男子。”箫晋珩理直气壮地打断她,伸手将她鬓角一丝并不存在的乱发捋到耳后,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况且,宫中人心叵测,谁知那看似低眉顺眼的外表下,藏着什么心思?本王不得不防。”
苏晚棠看着他这副“全京城雄性生物皆可疑”的模样,所有劝说的话都化作了唇边一抹无奈又带着丝甜意的浅笑。
罢了,他这醋海无边,她早已深陷其中,除了随波逐流,还能如何?
是夜,凌默再次带来消息,神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王爷,张公公开口了。”凌默低声道,“他承认是受人指使,刻意接近并引导永嘉郡王。但指使他的人……是长春宫的副总管太监。”
“长春宫?”箫晋珩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
长春宫,乃是先帝晚年颇为宠幸的、如今在宫中地位尊崇的刘太妃所居之处!
这位太妃平日吃斋念佛,看似与世无争,竟会是她?
“张公公还说,刘太妃身边的一位老嬷嬷,曾多次暗中打听王妃入府前后的种种细节,尤其关注……王妃的生辰八字与孕期状况。”凌默补充道,这话语中的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线索,终于清晰地指向了宫闱深处的一位具体人物!
箫晋珩缓缓站起身,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衬得他面容如同冰雕。
刘太妃……她与晚棠有何仇怨?
还是说,她也只是一枚棋子,其背后,站着那只真正的“狼主”?
“看来,本王需得亲自入宫,拜会一下这位‘潜心礼佛’的太妃娘娘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
宫闱之深,远超想象。
一场围绕王妃的阴谋,其根源竟在先帝嫔妃宫中?
这场风波,显然已不再是简单的流言蜚语,而是牵扯到了更深层的权力与恩怨。
苏晚棠尚不知晓,一场针对她的更大风暴,正悄然在皇宫深处酝酿。
而她的夫君,已握紧利剑,准备为她,再次劈开这重重迷雾与险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