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为北境将士设的庆功宴,排场极大。
太和殿内觥筹交错,灯火辉煌,文武百官、勋贵宗室齐聚一堂,人人脸上都带着大胜之后的喜庆与放松。
就连龙椅上的景和帝,今日也难得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然而,这满殿的热闹,在摄政王夫妇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箫晋珩依旧是一身玄色亲王常服,金线暗纹在灯火下流转着低调而威严的光泽。
他身侧,苏晚棠身着与他同色的月华锦宫装,裙摆以银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行走间流光溢彩。
她并未过多装饰,发间只簪着那支紫玉芙蓉簪,耳畔坠着同色的玉珠,妆容清淡,却越发显得气质沉静,风华内敛,与身旁气势迫人的摄政王站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登对。
这是苏晚棠产后首次在如此重大的场合露面。
一时间,惊艳、探究、感慨、敬畏……种种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那些关于“不祥”、“祸水”的流言早已被碾碎成尘,此刻众人眼中,唯有这位深受摄政王爱重、且刚刚为大周诞下嫡子的王妃,其风采更胜往昔。
箫晋珩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他只微微侧头,低声对苏晚棠道:“若觉不适,随时告诉本王。”
苏晚棠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有他在侧,她心安无比。
两人在仅次于帝后的上首位置落座。
安阳长公主带着箫煜坐在不远处,笑着对苏晚棠颔首致意。
箫煜小郡王今日格外规矩,目不斜视,生怕一个眼神不对,又惹来皇叔的“特别关注”。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活络。
丝竹声起,舞姬翩跹,众臣纷纷向摄政王敬酒,歌颂其北境之功。
箫晋珩来者不拒,神色虽依旧冷峻,但眉宇间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舒缓。
然而,这份舒缓,在一位年轻将领上前敬酒时,瞬间消失无踪。
那是一位名叫韩兆的年轻小将,出身将门,此次在北境立下不小的战功,刚被破格提拔为骁骑尉。
他年纪不过二十,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勃勃,因着几分酒意,脸颊微红,更添了几分少年人的飞扬神采。
他端着酒杯,走到御阶之下,先是向景和帝和摄政王敬酒,言辞恳切,态度恭谨。
轮到向王妃敬酒时,他抬起头,目光触及苏晚棠清丽脱俗的容颜和那沉静如水的气质,少年人未经多少世事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抹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敬佩。
“末将韩兆,敬王妃娘娘!娘娘福泽深厚,与小世子乃我大周之福!”他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真诚。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敬语。
然而,落在那位心眼比针尖还小、酷海能淹死蛟龙的摄政王眼里,就完全变了味!
他清楚地看到,那小子看向晚棠的眼神里,有光!
唯有韩兆自己知道:冤枉!那是看神仙菩萨的眼神!
而且,这小子长得……未免也太招蜂引蝶了些!
韩兆:我这是标准武将长相!
箫晋珩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周身那刚刚缓和些许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降温,眼神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锁定了还傻站着等王妃回应的韩兆。
苏晚棠正欲端起茶杯回应,却感觉到身旁骤然降低的气压。
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在桌下轻轻扯了扯箫晋珩的衣袖,面上却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对韩兆颔首道:“韩将军年少有为,英勇可嘉,本宫以茶代酒,愿将军再立新功。”
她声音温和,举止端庄,无可挑剔。
韩兆受宠若惊,连忙饮尽杯中酒,红着脸退下了。
可他退下了,某位王爷心头的火却没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箫晋珩虽然依旧在应对各方敬酒,但眼神却时不时地、状似无意地扫过那个坐在武将堆里、显得格外挺拔醒目的韩兆。
越看,越觉得这小子碍眼。
嗯,喝酒的姿势太豪放,有失体统。
嗯,笑起来露出八颗牙,太过轻浮。
嗯,跟同僚说话时声音太大,扰人清静。
苏晚棠在一旁,将他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趁着无人敬酒的间隙,夹了一筷子他平日爱吃的清蒸鲥鱼,放入他盘中,低声道:“王爷,这鱼味道不错,您尝尝。”
箫晋珩收回“审视”韩兆的目光,看向盘中剔除了刺的鱼肉,又看了看妻子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的眼神,心中的醋意这才稍稍平息了一点。
他夹起鱼肉,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只是眼神依旧时不时地往武将那边飘。
坐在下方的安阳长公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以扇掩面,肩膀微微耸动。
坐在她旁边的箫煜小声问:“母亲,您笑什么?”
安阳长公主压低声音,带着笑意道:“笑你皇叔,宝刀未老……酷劲儿也未减分毫。”
箫煜似懂非懂。
宴会进行到后半段,景和帝兴致勃勃地提议,让今日有功的将士们展示一下骑射功夫,为宴会助兴。
这提议自然得到了满堂喝彩。
韩兆因在北境表现突出,也在被点名之列。
少年人意气风发,挽弓搭箭,在校场之上接连射中红心,引得阵阵喝彩。
轮到移动靶时,韩兆更是发挥出色,箭无虚发,最后一箭甚至射中了被抛向空中的铜钱方孔,技惊四座!
“好!韩爱卿果然英雄出少年!”景和帝抚掌赞叹。
满殿文武也纷纷称赞。
韩兆收了弓,面带得色,下意识地朝御座上方看了一眼,目光掠过摄政王,最终落在气质温婉的王妃身上,带着一丝年轻人寻求认可的期待。
就是这一眼,彻底点燃了炸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