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送走徐妙云,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施施然地回到二楼的雅间,发现吴掌柜居然还没走,正指挥着几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哟,吴掌柜,够胆色啊。”朱肃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跑路,还留在这儿收拾烂摊子?”
吴掌柜听到他的声音,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他转过身,对着朱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殿下说笑了,小人是这望江楼的掌柜,楼出了事,小人哪有跑的道理。”
“是吗?”朱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听说,你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给你家少东家报信了?”
吴掌柜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殿下明察!小人……小人只是怕我家少东家被牵连,特意去信,让他……让他和殿下撇清关系,就说……就说今天这一切,都和小人无关,和望江楼无关……”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里已经怕到了极点。
当着吴王的面,说要让自己的主子跟他撇清关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朱肃反而轻笑出声。
“起来吧。”
吴掌柜抬起头,一脸的不解。
“你倒是个忠心的。”朱肃淡淡地说道,“花伟那小子,能有你这么个掌柜,是他的福气。”
他欣赏聪明人,更欣赏忠心的聪明人。
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跑路,而是保全自己的主子,这份心性,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可贵。
“小人不敢……”吴掌柜被朱肃这一下搞得有点懵。
“行了,别在这儿演了。”朱肃摆了摆手,“你家少东家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韩国公府要是敢找望江楼的麻烦,我一并接着。”
“你现在,只需要把门关好,酒备足,等着看戏就行了。”
朱肃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势。
吴掌柜,不,高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亲王,忽然觉得,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
应天府,韩国公府。
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善长卧病在床,府中事务都由其子李祺做主。
此刻,李祺正阴沉着脸,坐在大堂的主位上,手里捏着一个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堂下,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正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和筛糠一样。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李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寒气。
“回……回小公爷,”那学生快要哭出来了,“李……李衡公子,在望江楼……没了……”
“砰!”
李祺手中的茶杯被他生生捏碎,滚烫的茶水和瓷器碎片落了他一手,他却毫无所觉。
“谁干的?”
“是……是吴王殿下……”
“朱肃!”
李祺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好大的胆子!他竟敢杀我李家的人!”
那学生被他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补充道:“小公爷,吴王殿下让小的给您带句话……”
“说!”
“他说……他说李衡的尸首,他已经派人看着了,让您……让您亲自去望江楼领人……”
“混账!”李祺怒极反笑,“他杀了我的人,还敢如此嚣张!他以为他是谁?他真以为我韩国公府是泥捏的吗?”
“还有……”学生的声音细若蚊蝇。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完!”李祺暴躁地吼道。
“吴王殿下还说……让您多带点人过去,不然……”
学生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豁出去一般地喊道:“不然不够他杀的!”
“啊啊啊啊!”
李祺彻底暴走了,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摔了一地。
“朱肃!竖子!我必杀你!”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来人!来人!”
门外的家将和护卫立刻冲了进来。
“小公爷!”
“召集府中所有家将护卫,带上家伙,跟我去望江-江-楼!”李祺一字一顿地吼道,额上青筋暴起。
“是!”
“等等!”李祺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管家,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去,把我的弓弩取来!再打开武库,让所有人都领上强弓羽箭!”
管家大惊失色:“小公爷,这……这可是违制的啊!在京城动用弓弩,这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知道了又如何!”李祺一把推开他,面目狰狞,“他朱肃敢杀我李家的人,我就敢让他血溅当场!我倒要看看,他朱元璋是保他儿子,还是保我韩国公府的百年颜面!”
与此同时,应天府另一处繁华所在,一座名为“闻香榭”的茶楼里。
花伟正翘着二郎腿,听着台上的评弹,手里还把玩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
他身边,宋肃、周达、陈墉几个勋贵子弟,一个个东倒西歪,没个正形。
几人正笑骂着,一个伙计急匆匆地从后堂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煞白。
“少……少东家,望江楼的吴掌柜派人送来的急信!”
花伟眉头一挑,停下了手里的核桃。
吴掌柜为人最是稳重,没什么天大的事,绝不会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他一把夺过信,拆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张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胖脸,此刻绷得铁紧,眼神里满是凝重。
“怎么了?”宋肃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坐直了身子。
花伟没说话,只是将信纸递了过去。
信上的字不多,但内容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上面只写了李衡在望江楼的雅间里,意图对徐家大小姐不轨,正好被吴王殿下撞见。
最后一句是:“王爷怒,已清场,恐见血光。”
恐见血光!
这四个字,让整个雅间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我操!”
周达第一个跳了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
“李衡那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他敢动徐家姐姐?”
“重点不是这个!”陈墉脸色发白,“重点是‘王爷怒’!朱肃那脾气你们不知道?他发起火来,那是真敢杀人的!”
在场的人,都是应天府里最顶尖的纨绔子弟,可他们也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花伟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事情已经出了!现在要做的,是怎么给朱肃把屁股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