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都给咱住手!”
朱元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卫国公邓愈。
朱樉和朱肃的动作都僵住了。
“皇爷爷!”
朱雄英见到救星,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从朱肃怀里挣脱,迈着小短腿扑向朱元璋,一把抱住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爷爷……二叔他……他要打五叔!”
“是那个坏女人,她先欺负我,五叔是为了给我出气才骂她的!五叔是好人!”
小孩子的话最是纯粹,也最能戳中人心。
朱元璋本来还阴沉着脸,听完孙子的哭诉,再看看朱肃那一脸“我没错”的倔强表情,竟是被气笑了。
他弯腰抱起朱雄英,轻轻拍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雄英不哭,有皇爷爷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和你五叔。”
安抚好孙子,朱元璋的目光缓缓转向跪在地上的朱樉和邓氏。
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两人吓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
“朱樉。”朱元璋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回金陵祭祖,为何不带你的正妃?”
朱樉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
“回……回父皇,观音奴她……她身体不适,儿子便让她留在封地休养了。”
“身体不适?”
朱元璋冷哼,“咱看,不是身体不适,是你把人给囚起来了吧!”
轰!
朱樉的脑子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知道,父皇全知道了。
朱元璋没再理会抖成筛糠的儿子,目光转向一旁的邓愈。
“邓愈!”
“臣在。”邓愈赶紧出列,跪倒在地。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一个侧妃,敢在宫里非议太孙,挑拨皇子关系,是谁给她的胆子!”
邓愈一张老脸惨白,磕头如捣蒜:“陛下息怒!是臣教女无方,臣有罪!”
就在这时,朱肃却开口了。
“父皇,此事与卫国公无关。”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
朱肃直视着朱元璋,不卑不亢地说道。
“是二哥自己治家不严,宠妾灭妻,才让一个侧妃爬到了正妃头上。”
“这错,在二哥,不在卫国公。”
朱元璋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第五个儿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老五这话说得有水平。
既保全了老臣的面子,又把责任牢牢地钉在了朱樉身上。
“哼。”朱元璋顺着台阶就下,“你说的也有道理。”
“咱常说,棍棒底下出孝子。看来对你们这些儿子,咱还是管教得太松了!”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都给咱滚!看着就心烦!”
朱樉和邓氏如蒙大赦,赶紧离开。
朱元璋刚想抱着孙子离开,却发现朱雄英还在委屈地抽噎着,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的心立刻就软了,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孔。
“乖孙,不哭了啊,皇爷爷这就去给你拿好吃的……”
话还没说完,朱雄英却突然爆发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冲着朱元璋大喊:“你不准骂五叔!五叔是好人!你们都欺负他!”
喊完,他扭过头,把脸深深埋进朱元璋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朱元璋彻底愣住了。
当天下午,整个皇宫都听到了乾清宫里传出的咆哮和……某种奇特的击打声。
朱肃站在殿外,透过门缝,亲眼见证了他那不可一世的二哥朱樉,被父皇朱元璋抄着一只布鞋,追得满屋子乱窜。
“你个不孝子!连媳妇都管不好!咱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宠妾灭妻!你长本事了啊!”
“咱今天非得打醒你不可!”
朱肃摸了摸鼻子,默默地转过身,深藏功与名。
东宫,书房。
朱标看着刚从乾清宫那边溜达回来的朱肃,一张脸拉得老长,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
“老五,你能不能让为兄省点心?”
朱标放下手中的笔,语气里满是无奈。
“你跟老二在宫里差点动手,你知道这事传出去影响多坏吗?”
朱肃浑不在意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大哥,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是二哥家的侧妃先挑事,欺负到雄英头上。我这个当叔叔的,能看着不管?”
“再说了,什么叫我招惹他?明明是他自己犯蠢,被父皇拿着鞋底板抽,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标被他这番歪理堵得一口气上不来。
“你……你还有理了!”
“上次你回金陵,是谁把我关在大牢里多待了两天?”朱肃慢悠悠地说道,专往朱标心窝子上戳。
朱标的脸瞬间涨红了。
那次确实是他觉得朱肃太跳脱,想让他多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我那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朱肃嗤笑一声,凑到书桌前,指了指旁边一摞比人还高的书册。
“那你对雄英也是为了他好?”
朱雄英正坐在一旁的小几上,拿着毛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听到自己的名字,迷茫地抬起头。
“你看看你给雄英安排的课业,从寅时到戌时,排得满满当当。他才多大?”
“你这是想让他成圣人,还是想让他早点累死,好给你别人腾位置?”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了。
“朱肃!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朱肃冷笑。
“你自己看看雄英,小小年纪,眼底下全是青黑。这叫聪慧过人?这叫拔苗助长!”
朱雄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朱肃立刻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头。
“雄英别怕,五叔在呢。”
他压低声音,像诱拐小孩的狼外婆。
“想不想以后每天只读半天书,剩下半天出去玩?骑马,射箭,掏鸟窝,五叔都带你去。”
朱雄英的眼睛瞬间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可他刚点完头,又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朱标,小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
朱肃看得直乐,心里却是一叹。看看,孩子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他站起身,重新看向朱标,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大哥,二哥那边的事还没完。”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父皇想怎么样。”朱肃道。
“二哥的正妃,观音奴,至今还被囚在西安。”
“父皇今天发那么大火,一半是因为雄英,另一半就是因为这事。”
“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就是动摇国本。”
“王保保如今就在鸿胪寺住着,名为观礼,实为人质。”
“他妹妹被二哥如此折辱,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北元降将们会怎么想?”
朱标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