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同意了此事后,王氏便立即回了一趟娘家。
她先与自己的哥哥王越说明了此事,要哥哥把自己的庶女嫁给顾晏秋,王越一听对方是顾衡的庶子,虽说是庶出,但终究是相府血脉,更重要的是,可以攀上顾衡这门姻亲。他自然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在他眼中,这俨然成了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用一个女儿,换取与当朝宰相更紧密的联系,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心中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婚事一定,要借着这层关系,向顾衡讨要哪些实打实的好处,是漕运上的关节,还是吏部考核的方便。
而此刻,顾晏秋还不知道此事。
但王家的野心,还远不止于此。
随后王氏又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王氏端着茶盏,对自己那位同样精于算计的母亲,感叹道:“母亲为女儿考虑的周到。”
她唇角含着矜持而得意的笑意,说道:“我嫁给了顾衡,成了这相府的主母,又生下了相府嫡子,为我们王家打下了根基。”
“如今,再将我哥哥那个不甚要紧的庶女,许给顾晏秋那个庶子,既打发了碍眼的人,又进一步拴紧了我王家与顾家的纽带,让哥哥也承我的情。”
“待到时机成熟,便将我嫡亲的侄女——哥哥的掌上明珠,许配给晏明。如此,我的儿子,未来的顾家继承人,身上也流着王家的血,这相府的基业,才算真正与我王家休戚与共,牢不可破。”
王老夫人笑得欣慰:“你能这么想,为娘甚是欣慰。”接着,她眸光一闪:“但是女儿,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如今的王家,已经大不如前。”
随后她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宁王与九皇子都尚未立正妃?”
王氏闻言,立刻明白了母亲话中那泼天的富贵与野心。
可为什么不能是她的女儿?
母亲...她说道:“若是我的夏儿,”她话还没有说完,王老夫人就立刻打断了她,糊涂!
顾晏明才是你立足的根本!先把王家嫡女送进王府探路,若那边形势正好,你再把知夏送去,岂不正好?”
王氏瞬间了然:“母亲深谋远虑,女儿明白了。”
接着她又道:“只是此等大事,关乎家族未来,需得从长计议,谨慎布局才是。”
眼下,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办。
她当即起身,转头看向母亲,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哥哥家那丫头和晏秋的婚事定下来。这门亲事若成,既能全了相府的体面,打发了那碍眼的庶子,也能让哥哥与我们更加同心。有了这层更牢固的关系,日后……无论是为晏明铺路,还是为王家将来更大的谋划,都多了几分底气。”
旋即她又补充道:“但女儿已经将此事提前告知了哥哥,哥哥也同意这门婚事。”
王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女儿告辞了。”
王氏说完便转身离去,步伐干脆利落。
她心里清楚,用庶女拿捏庶子,不过是棋盘上的第一步。
但她的计划,很快就落空了。
数日后,便是中秋节。
她也将这门定亲宴,刻意设在了中秋家宴这天。
这天,相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王家小姐自然也被接来,只等宴席过半,顾衡当众宣布这门亲事,便算是礼成。
丝竹声绕着雕梁缱绻不去,王氏端坐在顾衡身旁,冷眼瞧着末席的顾晏秋,眼底掠过寒刃般的得意——这枚碍眼的刺,今夜就该彻底拔除了。
她算准了在这种阖家团圆、宾客盈门的场合,最重颜面的顾衡绝不会允许任何意外发生,而顾晏秋但凡有点脑子,也不敢当众忤逆父亲,让相府和下不来台。
待时机已到。
她在桌下轻轻碰了碰顾衡的手臂,递过去一个催促的眼神。
顾衡会意,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原本喧闹的宴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一家之主身上。
“今日中秋佳节,阖家团圆,本相心中甚慰。”顾衡目光平稳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末席的顾晏秋身上,旋即语气变得威严:“借此良辰,也有一桩喜事要宣布。”
席间顿时寂静。
闻言,顾晏秋,只是抬眼淡淡瞥了父亲一眼,便迅速垂下眼帘。
他搁下筷子,满堂的喧嚣仿佛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只有王家小姐那身刺目的红裙在余光里显得格外刺眼。
这个家的喜事,何时与他有关?
接着他便听到父亲的话再次从主位传来:“我儿晏秋与王侍郎千金……择日完婚。”
话音刚落,顾晏秋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主位。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怎么会……
他以为最多不过是又一件无关紧要的家事宣布,或是嫡兄又得了什么恩赏。万万没想到,这所谓的,竟是他的婚事!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坐在王氏下首的王家小姐。
此刻王小姐正故作羞涩地低着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甚至还抬起眼,挑衅般地回看了他一眼。
顾晏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就是这个女人,去年在诗会上当众将侍女推入荷花池,只因为侍女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裙摆。
她那尖酸刻薄的性情,在京中闺秀里是出了名的。
父亲竟然要他把这样的人娶回家?
但让他更加愤怒的是,父亲竟然连问都不问他一声,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决定了他的终生大事。
我不娶。
这三个字几乎是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宴厅中炸开。
顾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顾晏秋抬起头,直视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