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锦今日在府门前被蓝盛飞揍得奄奄一息,细究起来,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王府内人心惶惶之际,太医院院正梁太医总算匆匆赶来——他几乎是被侍卫半拖半扶着奔进来的,官帽歪在一边,连衣摆都沾满了尘土。
顾不得调匀急促的喘息,梁太医在侍卫与侧妃们焦灼如焚、近乎将他视作救命稻草的目光里,急步扑到床榻前,指尖飞快搭上萧御锦的腕脉。
一番紧锣密鼓的望闻问切,又迅速施针用药,梁太医额角渗出一层冷汗,直到最后拔下金针,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抬手擦去汗湿,转身面对几乎要跪伏在地的众人,声音带着一丝刚缓过来的沙哑:“万幸!王爷虽脏腑受震、气血逆乱,更因呕血伤了元气,却未伤及根本!方才昏迷,是急火攻心加之一时气血壅塞所致。微臣已用金针疏导经络,再配上固本培元的汤药,只需好生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这话宛如天籁,瞬间驱散了笼罩在王府上空的死亡阴霾。
“多谢梁太医!多谢梁太医!”柳侧妃第一个回过神,喜极而泣的声音里满是颤抖,身子一软险些栽倒,被身旁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住。
夏侧妃也重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骤然垮下,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走,后背的衣襟早已被冷汗浸透——不用陪葬了,这个念头让她几乎虚脱。
侍卫与下人们更是像捡回半条命一般,脸上绷着的惊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狂喜,看向梁太医的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
再看榻上,萧御锦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胸口起伏已平稳许多,不再像先前那般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总算是稳住了气息。
萧御锦眼皮微动,总算缓缓睁开了眼。他眼神尚有些涣散,婢女早已端着温好的汤药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银勺舀起,一点点喂进他口中。
一旁的柳侧妃与夏侧妃目光相触,彼此眼中都映着同一份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蓝婳君的怨恨却并未消散!
王爷对她如今已是疯狂,若那蓝婳君日后真的被他用尽手段强娶入府……
再添上她身后镇北王那三十万大军做靠山,局势早已不是旁人能轻易撼动的。
一旦蓝婳君入了门,一定是空缺已久的正妃之位,这日后,府中哪里还会有她们二人的立足之地?
无子、失宠、再加上一个被王爷疯狂独占的新主母…
她们的下场,只怕比现在担忧的“陪葬”好不了多少!
绝不能…
绝不能让蓝婳君进门!
此刻,萧御锦半倚在锦榻之上,胸腹间依旧有剧痛阵阵传来,提醒着他方才遭受的奇耻大辱。
侍女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触怒了这位明显处于盛怒边缘的主子。
然而,与身体的狼狈疼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萧御锦那双眼睛。
双凤眸之中,此刻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暴怒与阴鸷,反而沉淀下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只是在那平静的深潭之下,是更加偏执、更加疯狂的暗流在汹涌。
蓝盛飞…
真的好的很!
他萧御锦活了二十几年,从未受过今日这般羞辱!被人在自家门前打得吐血,被指着鼻子威胁,甚至需要靠对方的“手下留情”才能保全性命!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院落,看到遥远的镇北王府。
蓝婳君
想到那个清冷绝俗、仅一眼,就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一种混合着极端占有欲和征服欲的灼热情绪,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屈辱和疼痛。
她父亲越是阻拦,就越证明她的宝贵!
也越发激起了他非要不可的决心!
蓝盛飞以为武力威胁就能让他退缩?
简直可笑!
这只会让他更加不择手段!
他缓缓闭上眼,心底翻涌着难平的怅惘:蓝婳君啊蓝婳君,若你早生几年,或者你五岁那年不曾动身去江南——你早该是本王身边,唯一的王妃了。
可惜那年她才不过五岁,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而他却早已到了该成家立室的年纪。
后来他满心满眼都是暮雪,却未曾留意,每次见到婳君时,心底总会悄然浮起一种想将她妥帖藏起来的冲动。
直到如今,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深埋心底的情愫。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
或许还要更早——早到在她百日宴上,当他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小婴孩轻轻抱在怀里时,心底便已泛起了说不清的异样波澜。
即便当时有所察觉,他也绝不会将这份心思往“爱”字上想。毕竟,他怎可能对一个孩子生出这般情愫?
否则,他岂不成了世人眼中扭曲变态之人?
这条底线,他是绝对不会逾越的。
而她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却偏偏,有了心上人。
若他此时执意要同她在一起,注定只会是一场孽缘。
今日又与蓝盛飞闹到兵戎相见、几乎撕破脸的地步,绝非上策。
那三十万边军,终究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若与他再发生冲突,即便他是亲王,也讨不到半分好处,反而可能逼得那老匹夫狗急跳墙,彻底与自己为敌!
更重要的是——若关系彻底恶化,他还如何能“名正言顺”地接近蓝婳君?
欲速则不达。
他需要改变策略。
需要等一个缓和关系的时机
然而,这个时机却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快!
——
镇北王府
夜色如墨。
蓝盛飞回府后,刚吩咐亲卫加强府中戒备,却见老管家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神色惶惶不安。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老管家声音发紧,也顾不得行礼,急声道,“小姐…小姐她…”
蓝盛飞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婳儿怎么了?!说!”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厉色。
“小姐今日从外面回来后就说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可方才侍女去查看,发现小姐浑身滚烫,已然昏沉不醒,口中还…还呓语不断!”
老管家声音带着哭腔,“小翠也在第一时间通知了众人,并且去请了郎中,可、可郎中瞧了后说,说症状蹊跷,似是…似是罕见的恶疾之兆,来得极凶险!”
“什么?!”蓝盛飞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心口,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方才与萧御锦对峙时都未曾颤抖的手,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发颤。
罕见的恶疾?!来得极凶险?!
他猛地抓住老管家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哪个郎中说的?人呢?!现在怎么样?!”
“李郎中还在小姐房中施针用药,但…但他说只能暂且稳住,此症怪异迅猛,他…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急骤的病症…”老管家疼得冷汗直冒,却不敢挣脱。
蓝盛飞一把推开他,甚至来不及换下官服,如同一阵狂风般冲向女儿居住的院落。一路上,下人们纷纷跪地,皆面带惊惧。
冲进闺房,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只见烛火摇曳下,女儿蓝婳君静静地躺在锦被中,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往日那双清冷灵动的眸子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一名郎中正凝神施针,额上全是汗水。
“婳儿!”蓝盛飞扑到床边,声音嘶哑,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滚烫的手,那温度几乎烫伤了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
“李大夫!我女儿究竟如何?!”他猛地抬头,目光焦灼的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手一抖,银针差点偏了位置,连忙稳住心神。
颤声道:“回将军,小姐此症来得极其突然,高热惊厥,脉象浮乱似有中毒之兆,却又查不出毒源…恕老夫才疏学浅,实难立刻断定是何恶疾,只能先行针用药稳住心脉,压制高热…”
中毒之兆?!
查不出毒源?!
罕见的恶疾?!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接连炸响在蓝盛飞的脑海里。
但他眼下也顾不得细想,立刻吩咐道:“快去宫中请梁太医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