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婳君闻言,怒道:先帝迟迟不开仓,是不是就等着我父亲擅自放粮,好给他定个谋反之罪?
萧御湛忽然低笑出声:“蓝小姐此问当真犀利,不过...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蓝小姐或许将先帝想得太过不堪了。
蓝婳君微微一愣。
“先帝虽忌惮蓝家兵权,却也不会拿北疆百万生灵作赌注。那年官仓空虚,实则是户部与北狄商人勾结,暗中盗卖军粮所致。”萧御湛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他面容凝重:“以户部尚书为首的贪腐集团,勾结北狄商人哄抬粮价,先帝发现时粮仓已空了大半。若贸然彻查,必会引发朝堂震动;若直接开仓,又恐打草惊蛇。并且,贪腐之事必然败露,届时牵连的可是半个朝廷。这才是先帝迟迟未下旨的真正缘由。”
你父亲放粮那日,先帝在御书房内龙颜大怒,不是气你父亲违令,而是恨自己竟被臣子逼到这般境地。
“当年先帝还发给你父亲一道的密旨,上面明令让你父亲暗中查访,暂缓放粮他苦笑道,可惜信使途中遭遇山洪,这封密旨迟了七日才到。等密旨送到时,你父亲早已开仓三日。”
“北疆大旱那年,户部账面上明明记着三十万石存粮,实则仓中不足五万。这空缺的二十五万石,都进了郭相一党的私囊。”
萧御湛道:“但在粮案事发前三日,郭鸿那只老狐狸却早已做好周密部署。他先以清查账目为由,将户部侍郎作为替罪之人推出。在户部侍郎下狱后,迫使其签署了认罪书,制造了畏罪自尽的假象。然后郭鸿又主动请命出任赈灾钦差,率领从江南紧急征调的十万石粮草前往北疆。对于粮仓亏空一事,仅以督查不力,致使奸佞有机可乘为由搪塞了过去,同时假意表示愿以家产充公、戴罪立功。——先帝虽明知此事疑点重重,却不得不顺水推舟,因为郭鸿手里可捏着满朝文武大半人的把柄!郭鸿此番以退为进之策,既保全自身,又迫使先帝不得不就此结案。若继续追查,先帝怕动摇了整个朝堂。”
“而你父亲开仓当日,就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了请罪折,还附上了变卖祖产购粮的契书。”那封折子里写得明白:臣擅动国粮,罪该万死。然见饿殍满地,实不忍坐视。今已变卖祖田补足仓廪,伏乞陛下治臣之罪,莫牵连北疆百姓。你父亲这一手,既全了忠义,又赢了民心——让先帝不在起杀心。”
蓝婳君听完萧御湛的叙述,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所以...她声音微哑,我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替先帝背这个黑锅?
萧御湛轻轻摇头:不是替先帝,是替这个腐朽的朝堂。
你可知为何先帝临终前,特意下旨让你父亲继续镇守北疆?
蓝婳君抬眸看他。
因为只有你父亲,能在朝堂的明枪暗箭和北狄的虎视眈眈之间,守住这片疆土。萧御湛转身,目光灼灼,先帝不是不明白你父亲的忠心,只是,国之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
“所以,我父亲这些年……”
“蓝小姐。”萧御湛忽然打断,修长的手指在唇前轻轻一抵,眼神骤然锐利,天子脚下,慎言。就方才那句先帝刻意不开仓放粮,你是在污蔑先帝,若被有心之人听去,可是要掉脑袋的。若想在这京中好好活下去,就要先学会闭嘴!
“是臣女失言了。”蓝婳君会意,“殿下教训的是。”没想到这朝堂的水,竟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见底。父亲这些年独自在北疆周旋,该是何等艰辛。
萧御湛见她这般恭顺的回答,心中甚是满意。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她虽然被蓝大将军保护得如同温室里的花朵,未曾经历过真正的风浪,可她眉眼间透出的机敏与从容,却比他预想的更懂得审时度势。恰是他心目中王妃最难得的品质。
心头忽地掠过一丝异样的悸动,他指尖微颤,意识到一个始料未及的事实——就在这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竟对这个女子动了心。
蓝小姐明白就好。他刻意放缓语调:这京城里,有些话,就像茶水,看着清澈,实则烫得很。
蓝婳君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在京城,连呼吸都要算计着分寸。
她垂眸浅笑,将九皇子今日的好意提醒尽数收下。那字字关切背后藏着什么心思,她岂会不知?不过是冲着蓝家三十万铁骑的兵权罢了。这皇城里的每一步棋,都带着算计的重量。
但她还是维持了面子上的和善殿下今日所言,臣女铭记于心。”她微微欠身,嗓音清泠似玉,却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也不显疏离。
萧御湛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很好,一点就透。这样的女子,才配站在他身边,与他共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