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另一边。
王不为在吩咐玲珑去挡住高天赐后,便转头看向一旁的甲子。
“孟兄,我们去会会朝元门?”
此时场中。
甲寅拖住双身龙。
玲珑挡下高天赐。
陈川一行身在屏蔽阵中躲避着甲寅,尚未现身。
王不为等人保持安全距离观望。
而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拨人马在场,是朝元门!
朝元门使用屏蔽阵躲在一侧,约距王不为等人四百丈,超出了玲珑的神识距离,且因为地形遮蔽,无法直接看到。
他们藏得非常好。
如果他们是奔雷一伙的,想必计划着,等奔雷与散盟众人交战之时,再由高战带领突然杀出,奇袭之下,散盟三家必然损失不小,足以逆转胜败!
但是,这些在有着明察秋毫的叶秋池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天地间的灵气会对流,如海浪般交织涌动,远方的屏蔽阵,在叶秋池眼里便如大海中出现了一个倒扣的大黑碗,显眼夺目,即便屏蔽阵被山峦遮蔽,细心观察之下,从天空灵气的流动异常也能分辨!
是以,本身人数就少于散盟、碧落、六甲的奔雷与朝元,在双身龙的奇袭已然被甲寅拖住之后,朝元门的态度,也将无法影响战局。
这个时候,王不为自然要去探探朝元门的底了!
可以的话,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好。
“正有此意!”
甲子笑道,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王不为上前。
六甲仙宫已然站队,得罪奔雷是必然,但若能不与朝元结梁子,自是求之不得。
说话间,一行人已然来到朝元所在之处的两百丈外,王不为等人的神识,刚好能够感应到对方的屏蔽阵。
距离足够安全。
背后几百丈就是祭坛所在的高地,布置有许多阵法,哪怕朝元门的屏蔽阵中也藏了个高天赐,也有足够时间让众人后撤至阵法之内。
“朝元的道友!何不现身?”
王不为率先道,话音中蕴含法力,传递极远。
朝元的屏蔽阵中,一道大袖道袍、头戴黑色道巾的身影走了出来。
“呵呵呵呵!就知道瞒不过明察秋毫啊,还是被发现了。”
那人扫视众人,声音以神识波动传来,听来如在面前,拱手笑道,“孟兄,叶公子!贫道顾常无,这位散盟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王不为,顾道友认识咱们的叶公子?”
王不为转头稀奇看向叶秋池。
他知晓叶秋池朋友多,没想到她连顾常无也认识!
要知道玄道修士都瞧不起散修,基本井水不犯河水,难有交集,叶秋池把六甲仙宫拉入伙已经很了不起了,却是和顾常无也认识!
不如……
想到这,王不为不由后撤半步。
叶秋池心领神会,打着折扇点头一笑,接过话头:“有幸见过一面。”
她上前一步,故作诧异地问道:“顾兄为何在此啊?”
“叶公子又为何明知顾问?”
顾常无倒不尴尬,笑着反问。
叶秋池摇了摇头,表示不解:“此间局势如此明朗,以顾兄你的聪明才智,不该是犯这种错误的人啊?”
此时大战在即,玲珑与高天赐激战正酣,叶秋池可不准备委婉客套,能尽快决定局势,探明是敌是友,才是当务之急,便有话直说了。
“听叶公子所言,贫道错了?敢问错在哪了?”顾常无似乎也不打算拖延,立刻反问。
“顾兄错之有三!”
“嚯!有三处这么多?还请赐教!”
“那在下献丑了!若有说错的地方,还请顾兄不吝指正!”
叶秋池摇扇踱步,笑着继续道:
“有六甲仙宫的天罡八卦阵,双身龙之患已然破解。此间战力比对,奔雷剑阁已不占优势,高天赐战力过人,可碧落的玲珑小剑仙亦非等闲,且不言胜败如何,只需拖住高天赐即可,奔雷境况堪忧!顾兄你觉得呢?”
“叶公子言之有理!即便我朝元与奔雷联手也未必是对手。”
“嗯,你们不该出现在此,这是第一错!”
“原来这只是一错,还有两错?”
“当然!六大宗门盘桓陇郡多年,势力平衡已脆弱不堪,否则我散盟无法崛起,更无法来到殷墟之地,真正的战场也并非在这殷墟之内!可对?”
“不错。”
“我们先不说未来局势如何,只言此时殷墟大会尚在进行,紫气东来引天下散修共聚东来城外,奔雷剑阁可否抵挡?”
“不能抵挡。”
“等试炼结束,碧落、六甲与散盟,同时对上你们朝元门,以及或许已然溃不成军的奔雷剑阁,你们可有胜算?”
“难有胜算。”
“这是便是你们的第二错!”
“三呢?”
“三,是你们不该与散盟为敌。”
“哦?怎么讲?”
“因为我们散盟,是打不倒的,永远不败!”
说到这,叶秋池收起折扇,潇洒地负手而立,明眸中倒映着天地,两百丈外的顾常无与后方的屏蔽阵,在这片天地中,显得无比渺小。
此言一出,顾常无终于眼露疑惑。
前两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准备与之争辩,这最后一错,他听不明白。
叶秋池一旁,六甲圣子几人,眼神转动,也是没懂,为何散盟不败?是不是讲得太过了?
后方,碧落的许福气之前听王不为的安排,去查看祭坛阵地的外圈是否有异常,带人正巧巡视到此,叶秋池的话音夹杂着神识,两百丈内都能听见。
闻言,许福气与一直在场的祁志奇、雪梅对视几眼,均是不解。
而带人躲避甲寅的陈川一行,见甲寅将双身龙引至另一方向,便也带人与朝元会合。两方已然联手的态度,一眼即明。
“为何不败?”顾常无回视叶秋池。
望着众人目光皆系于己,叶秋池环视一圈,报之一笑:
“这么说吧,散盟败了,又能如何?我等的事迹必将随着殷墟大会的结束,随着离去的散修们传布大江南北,天下皆知!三十年后,殷墟再开启,顾兄,你猜,届时会有几个‘散盟’冒出来?”
顾常无表情凝重。
叶秋池再道:“就算三十年后的散盟,依旧败了,又能如何?六十年后,还会重来!九十年后,还会重来!我们一次次地总结教训,只会更强,而天下散修,你们杀不完!”
顾常无未有言语,陷入沉思。
陈川的脸色极为难看,警惕地看了眼顾常无,有意开口,想要说叶秋池满口胡言,却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好暗暗警惕,防止顾常无突然反水。
叶秋池的身后,六甲与碧落几人暗暗对视,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庆幸,也看到了惊讶诧异,在看向叶秋池与王不为,眼神中多了许多钦佩。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叶秋池所说朝元门的三个错误,其实是说散盟的三个优势!
前两个优势,殷墟内的形势、殷墟外的形势,都对散盟有利。大家也听的明白。
但第三个优势,却是着眼于未来,以三十年、六十年、九十年的尺度,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用如此长远的视野来看问题,是在场所有人都未曾料想到的。
他们无不感到咋舌,甚至头皮发麻!
直到这一刻,他们终于理解,散盟之崛起,当真势不可当。
这群王道散修,不可小觑!
“顾兄,你之决策,可不仅仅只是影响殷墟里的这二十几人,还有外面的整个朝元门,此时一切未晚,还请谨慎斟酌啊!”
说罢,叶秋池眼帘微垂,静静等候。
该说的她已经说完了,顾常无是打算与散盟为敌,还是做盟友,就全凭他自己怎么想了。
事实上,如果散盟胆大一点,大可以不给朝元门这个机会,直接出手,等到了殷墟之外,还多一个开战的借口,把奔雷和朝元一起给吃了。但这样也有点想当然,没有人会任人宰割,这其中变数很多。
而顾常无从沉思中抬头,表情亦是钦佩不已,大声赞道:“叶公子所言理据十足,贫道闻之,醍醐灌顶!”
叶秋池心头一提,按下惊喜,只道:“哦?顾兄愿意作何打算?”
“顾常无,你——”却是陈川冷着脸,怒视顾常无。
“陈师兄稍安勿躁!”
顾常无抬手打断陈川,看向叶秋池,问道:“叶公子,可知贫道的神通是什么?”
叶秋池眯眼,暗道不妙。
顾常无持有先天神通,这是公开情报,正如高天赐有盛气凌人,许福气有福星高照。
一开始大家会极力隐藏自己的神通信息,但总有被人知晓的一天,在进殷墟之前,他们的神通早已暴露,为众人所熟知。
正如甲寅的众矢之的,陈川的海纳百川,此后也将成为公开情报。
叶秋池的明察秋毫,当年也是家中之人说漏嘴的。
既然公开了,她索性以此为一倚仗,广结善缘,朋友多多,有事没事就会有人拿一些古物秘器让她鉴赏,她也从不打眼,近些年以此换来了不少修行资源与人脉。
也正因此,叶秋池才是在一些场合认识顾常无,但也仅是认识而已,看重她的能力,照面的时候会给她留几分薄面罢了。
“世事无常。”叶秋池道。
“不错,”
顾常无深吸一口气,仿佛看透人世,叹道,“你之所言句句在理,可你又怎知,世事无常!”
叶秋池道:“顾兄所说的无常,在哪?”
顾常无转头看向远处,正是高天赐与玲珑战斗的方向,惊天动地的声响不断传来,即便相隔三百多丈远,也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是高天赐啊……”他道。
顾常无解释道,前些时日,尚在浑夕山之外,他与朝元众人眼见散盟成员试炼分集体增长,心知奔雷与碧落定然要去找散盟,便也带人去凑热闹。
本来他是想,坐山观虎斗,若奔雷与碧落两败俱伤,说不定能白捡便宜。
第二天,玲珑与陈川的战斗,其实朝元门的人一直在远处观察,虽然没捡到便宜,却也获得了一些双方的战斗情报,也算不虚此行。
但谁知,很不巧,高天赐追杀李罢去和玲珑未果,归队之后,竟意外撞见了朝元门!
于是,当时重伤的陈川便建议高天赐,去与朝元门接触,尽量拉拢。
朝元门与之保持安全距离对话。
但谁知,高天赐竟二话不说,单枪匹马,独自一人就冲向了朝元门!
朝元门可是六大宗门之一,岂肯轻易就范,立刻结阵抵挡。
结果……
他们充分见识到了,盛气凌人的强大!
高天赐毫发无损地走到了顾常无的面前,垂眸问之:
“你们,合不合作?”
看似在询问请求。
实则是威胁。
若不合作,也就意味着将来他们可能与散盟合作,高天赐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朝元门的二十四人,能活几个,得看运气。
但让顾常无做出决定的,却不是威胁。
而是高天赐本人的强大!
他就是世事无常的无常之数!一切的推理、算计、规律,在这个无常之数面前,都将被打破!
正因如此。
此时此刻,高天赐与玲珑战斗,可没机会来威胁朝元门,顾常无完全可以转而与散盟合作。
但,正如叶秋池所说,散盟不败,便意味着散盟在打垮了奔雷剑阁之后,还会有下一个目标!散盟的性质决定了他们不会与旧有的宗门势力为伍!
这场火,终究会烧到朝元门,甚至烧遍整个陇郡。
那不如把筹码押到高天赐的身上!三十年后,六十年后,九十年后的高天赐……
会有何等的实力?
如果这一战,奔雷与朝元联手,把散盟、碧落、六甲给拿下了,将玲珑斩杀于此,出去之后,六大宗门该如何站队?
散盟真的能就此崛起?世事无常啊!
……
说回玲珑这边。
“盛气凌人!”
被三昧真火包裹着的高天赐,一声怒吼,终于施展出了他的神通!
顷刻间,一股庞大的威压仿佛天怒一般,下压而来!
咚!
玲珑只觉重锤砸落心头,使人心跳都停止了!
三昧真火“噗”的一声炸开,四散坠落于地,虽具有不熄不灭的性质,却也被这股不可思议的强大“盛气”,给压得奄奄一息,似轻轻一吹,就能将这小小的火苗吹灭!
飞剑被击飞。
高天赐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一双星眸冷漠傲慢地望着玲珑,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玲珑只觉如坠冰窖,如有无数把冰冷刺骨的尖刀,在切割着她的血肉,法力竟在急速流逝!
盛气凌人,竟然如此强横?
据《通神录》的记载,没这么强才对……
不。
不是神通强,而是高天赐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