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比凌微想象中更难走。
浓密的树冠遮蔽了大部分阳光,林间光线幽暗,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殖质味道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奇异香气,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虫鸣。
凌微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阿箬身后,累得气喘吁吁,感觉自己娇生惯养(自认为)的四肢快要散架。她无比怀念京城的青石板路和舒适的马车。
“阿……阿箬,我们还要走多久啊?”她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阿箬倒是步履轻盈,一边走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随手用一根削尖的树枝拨开挡路的藤蔓。“这才哪到哪?想让人‘偶然’发现,总不能就在山脚下转悠吧?得往乌牯部常活动的区域走。”她回头看了看凌微惨白的脸,撇撇嘴,“你这体力也太差了,看来‘病弱’的人设都不用怎么演。”
凌微:“……”谢谢,有被伤害到。
为了转移注意力(主要是恐惧),凌微开始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哪是执行任务,这分明是荒野求生!还是地狱难度的!萧辰那个黑心甲方,回去必须申请工伤补助和精神损失费!苏姐姐,我想回京城抱你的大腿啊呜呜呜……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在沉水木的屏蔽下,玉佩的感应稳定了许多,但那股指向东南方向深山的阴冷死寂感,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提醒她此行的目的。
突然,阿箬猛地停下脚步,一把将凌微拉到一棵巨大的榕树后面,压低声音:“别动,有动静!”
凌微瞬间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阿箬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微微晃动,紧接着,两个穿着靛蓝色短褂、头上缠着黑布包头的精瘦汉子钻了出来。他们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腰间挂着柴刀和一种造型奇特的弯钩,身上带着一股山林野性的气息。
是苗人!看打扮,很可能就是乌牯部的!
凌微紧张得手心冒汗。来了来了!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按照计划,阿箬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换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拉着凌微“跌跌撞撞”地从树后跑出来,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喊道:“救命!两位大哥救命啊!”
那两个苗人汉子立刻警惕地看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柴刀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苗语,眼神充满戒备。
阿箬似乎听不懂,只是继续用官话哭诉(凌微内心:这演技,绝了!):“我、我和妹妹是来采药的,不小心迷路了,妹妹她还病着……求求你们,指条出山的路吧!”她一边说,一边暗暗掐了凌微一把。
凌微一个激灵,立刻戏精附体,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摇摇欲坠,脸色(本来就很差)更是白得吓人,气若游丝地说:“姐……姐姐……我……我难受……” 同时,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精神力,微微触动了一下玉佩,让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生机的温润气息逸散出来,与这林间弥漫的淡淡死寂之气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这一丝气息非常淡,普通人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于某些感知敏锐或者与异常力量打交道的人来说,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果然,那两个苗人汉子中,年纪稍长、眼角有一道疤的那个,眼神猛地一凝,死死盯住了凌微。他嘴里又飞快地说了一句苗语,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年长汉子走上前几步,用生硬的官话问道:“你们……什么人?从哪里来?”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凌微和阿箬身上来回扫视。
阿箬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哽咽着回答:“我们是从北边逃难来的,家里遭了灾,只剩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听说南疆山里药材多,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她说着,眼泪说来就来,啪嗒啪嗒往下掉。
凌微一边继续扮演病秧子,一边在心里给阿箬疯狂鼓掌: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
那年长汉子沉默地盯着凌微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
阿箬立刻挡在凌微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模样:“你、你想干什么?”
年长汉子收回手,用苗语对同伴说了几句。年轻汉子点点头,转身飞快地没入林中,似乎是去报信了。
年长汉子这才对阿箬生硬地说:“你妹妹,不对劲。跟我们回寨子,让祭司看看。”
阿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犹豫和警惕:“去、去你们的寨子?这……”
“不想死,就跟来。”年长汉子语气不容置疑,转身便走。
阿箬“挣扎”了片刻,最终“无奈”地搀扶起“虚弱”的凌微,跟了上去。
凌微心里松了口气,第一步总算成功了!被“请”进去了!但随即又提了起来——进了寨子,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啊!
一路上,年长汉子沉默寡言,只是偶尔用审视的目光回头看她们一眼。凌微努力维持着病弱的人设,同时悄悄感应着玉佩。越往深处走,那股阴冷死寂的感觉就越发明显,甚至隐隐带着一种躁动不安。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依山而建的寨子出现在眼前。吊脚楼层层叠叠,多以竹木建成,寨子中央有一片空地,立着几根雕刻着奇异图案的图腾柱。此刻寨子里似乎有些冷清,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在活动,看到陌生人进来,都投来好奇又带着疏离的目光。
年长汉子将她们带到一处靠近寨子边缘、看起来较为偏僻的吊脚楼前,对里面喊了一句苗语。
一个穿着黑色苗服、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的老婆婆走了出来。她打量了一下凌微和阿箬,尤其是在凌微身上停留了很久,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对年长汉子说了几句。
年长汉子点点头,对阿箬说:“她是桑吉阿婆,暂时照顾你们。待在屋里,别乱跑。”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桑吉阿婆示意她们进屋。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草药和烟火混合的味道。
凌微和阿箬交换了一个眼神。计划顺利,她们成功混进来了。但接下来,该如何在这明显排外且透着诡异的寨子里,找到“死钥”的线索?
凌微靠在简陋的竹床上,感受着玉佩传来的、比在外面清晰数倍的阴冷悸动,源头似乎就在寨子的更深处。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导航显示目标已接近,接下来,就是实地勘探了。只希望,这寨子的“防火墙”,别太厉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