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诡异的夜枭哨音如同鬼魅的催命符,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瞬间绷紧了屋内两人的神经!
谢景行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不是只因失血,更是因为这哨声代表的含义——追兵已至,而且距离很近!他们有一套独特的联络方式!
凌微的心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怎么办?!现在谢景行根本动不了,外面的人随时可能搜过来!
“扶我起来……从后窗走……”谢景行咬着牙,试图挣扎起身,却因为剧痛再次跌坐回去,额角青筋暴起。
“来不及了!你这样子根本走不远!”凌微急声道,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硬拼是死路一条。藏?这屋子简陋得一眼望到底,能藏哪里?床底?柜子?根本瞒不过搜查的人!
脚步声!已经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快速逼近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不!不能慌!
凌微的目光猛地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用来倾倒洗漱废水的木桶上!因为庵堂条件简陋,这桶她还没来得及倒掉,里面有大半桶浑浊的废水。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恶心的念头瞬间闪过!
“得罪了!”凌微低喝一声,再也顾不得许多,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因失血而虚弱的谢景行拖拽起来,几乎是半抱半推地将他塞进了那个巨大的废水桶里!
“你……”谢景行惊愕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浑浊的污水淹没了头顶。
凌微迅速将旁边的另一个空木桶扣在上面,形成一个简陋的遮蔽。然后又飞快地将地上带血的布巾和染血的水盆塞进床底最深处。
刚做完这一切——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伴随着一个刻意压低的、粗哑的男声:“里面的师傅,抱歉打扰,我等奉主持之命,追查一个潜入庵堂偷窃香火钱的毛贼,看到他似乎往这个方向跑了,可否行个方便,开门让我等查看一下?”
借口拙劣,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凌微的心脏狂跳,她迅速脱下沾了血点子的外衫,团成一团塞进被子里,只穿着中衣,又飞快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刚刚被惊醒的惊恐和恼怒,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三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眼睛的男人!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煞气,绝非普通护院!
凌微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尖利却带着颤抖,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深夜里被陌生男子惊扰的闺阁女子的恐惧和愤怒:“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敲女眷的房门想干什么?!哪里来的毛贼?我没看见!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用力关门。
为首的那个男人却用手臂猛地抵住了门板,力量之大让凌微根本无法抗衡。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进屋内,打量着这间一览无余的小厢房。
“师傅见谅,贼人狡猾,为了您的安全,还是让我等查看一下为好。”他的目光扫过地面(凌微庆幸自己刚才胡乱用脚蹭了蹭可能滴落血迹的地方),又看向床底和那个扣着的木桶。
凌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下意识地挡在了木桶前,声音更加尖利,甚至带上了哭腔:“你看什么看!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只有……”她像是难以启齿,脸色涨红(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憋的),“只有女儿家用的秽物!你们也要看吗?!再不滚开,我立刻喊人来!让老夫人和国公夫人评评理!看看你们这群莽夫是如何冲撞女眷清修的!”
她豁出去了,故意将“国公夫人”四个字咬得极重,试图用安国公府的名头震慑对方。
果然,那蒙面头领听到“国公夫人”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抵着门的手似乎松了一丝力道。他们显然也有所顾忌。
但他的目光依旧狐疑地在那扣着的木桶上打了个转。屋子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这个桶确实可疑。
就在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强行查看时——
“阿弥陀佛。”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廊道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月披着一件素色的披风,站在月光下,身边只跟着那个同样冷静的丫鬟衔珠。她似乎也是被吵醒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何事如此喧哗,惊扰佛门清静?”苏清月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几个蒙面人,最后落在只穿着中衣、显得楚楚可怜的凌微身上。
那蒙面头领显然认得苏清月,态度立刻恭敬了不少,抱拳行礼:“苏小姐恕罪,我等奉命捉拿毛贼,惊扰了小姐,实在罪该万死。”
“毛贼?”苏清月微微蹙眉,“我并未听闻庵堂失窃。况且,即便捉贼,也该是庵内护院之事,尔等是何人门下?为何深夜在此,还惊扰女客清修?”
她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威严,问得那头领一时语塞。
凌微见状,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带着哭腔道:“苏姐姐!他们非要闯进我房里搜查!还说有什么毛贼……我吓死了……”
苏清月看向凌微,目光在她凌乱的中衣和惊惶的脸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察觉的微光,随即对那头领道:“这位师傅的房间我已看过,并无异常。尔等去别处搜寻吧。若再惊扰他人,休怪我不讲情面。”
她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那头领犹豫了一下,似乎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公然违逆苏清月,尤其是可能惊动安国公府的情况下。他最后狐疑地瞥了一眼那个木桶,终究还是咬了咬牙,拱手道:“既然如此,打扰了!我们走!”
说完,他便带着另外两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凌微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幸好扶住了门框。
苏清月走上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没事了。”
凌微抬起头,看着苏清月清冷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又一次……是苏清月帮她解了围。是巧合吗?还是她一直暗中关注着?
“多谢苏姐姐……”凌微的声音依旧带着后怕的颤抖。
苏清月微微颔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屋内,在那扣着的木桶上略微停顿了零点一秒,却什么也没问,只是道:“夜里风凉,妹妹还是早些关门休息吧。”
说完,她便带着衔珠,转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恰好路过,顺手解围。
凌微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苏清月肯定看出了什么,但她选择了不问不说,再次维护了她。
她迅速关上门,插好门闩,后背紧紧抵住门板,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想起还泡在污水里的谢景行!
她赶紧冲过去,费力地搬开扣在上面的空桶。
谢景行猛地从水里抬起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发青,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气的,总之难看至极。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你……”他瞪着凌微,想骂人,却因为虚弱和咳嗽说不出完整的话。
凌微也顾不得他的脸色,急忙将他从桶里拖出来。污水滴滴答答,弄得满地狼藉,腥臭难闻。
谢景行瘫坐在地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像是要吃人。
凌微也有些心虚,小声道:“情急之下……权宜之计……世子爷见谅……”
谢景行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终却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算你狠。”
经过这番折腾,他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血水混着污水渗出来。
凌微只好再次帮他处理伤口,更换绷带。两人都沉默着,气氛尴尬又诡异。
好不容易重新包扎好,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你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凌微斩钉截铁地说,“我帮你看着外面。”
谢景行也知道不能再留。他挣扎着站起身,靠在墙上恢复体力。
凌微则将那个油布包再次递还给他:“这个……还是世子爷亲自交给苏小姐吧。我……我不合适。”经过刚才的事,她越发觉得这东西烫手。
谢景行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复杂,却没有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说了让你转交,便是你的事了。”
他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推了回去,然后深吸一口气,忍着痛,走向后窗。
“今日之恩……谢某记下了。”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身手略显笨拙却依旧利落地翻出窗外,很快消失在渐亮的晨曦中。
凌微捏着那枚冰冷的油布包,看着窗外空荡荡的竹林,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一夜,过得比十年还长。
她低头,展开手心,看着那小小的油布包。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