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使馆,林阳所住院落的内室。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房间内静得只剩下两人轻浅的呼吸声。林阳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双目微阖,脸色是一种消耗过度后的苍白,连嘴唇都少了些许血色。他并没有沉睡,只是闭目凝神,缓慢地运转着玄功,试图汲取空气中稀薄的天地灵气,填补那几乎干涸的经脉和魂海。布置和维持那笼罩数万里的惊天幻阵,几乎抽空了他身为玄师所能调动的全部力量,甚至隐隐触及了本源,这种虚弱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苏沐月就坐在榻边的绣墩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美眸一眨不眨地凝望着林阳安静的侧脸。她的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家族危机虽因清晨的圣旨看似解除,但在没有收到家族确切的平安消息前,那根紧绷的心弦始终无法真正放松。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圣旨会不会有变?家族中是否有人在这几日的围困中受伤?父亲、母亲他们……还好吗?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几次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但看到林阳那疲惫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满心的疼惜和浓得化不开的感激。是他,在所有人都认为苏家必死无疑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她;是他,在看似绝境中,谋划出了这逆转乾坤的惊天棋局;也是他,此刻因耗尽心力而虚弱地躺在这里。
就在这时,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随即是轻轻的叩门声。苏沐月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绣墩都被带得向后挪了寸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进。” 林阳也睁开了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门被推开,一名青云宗弟子恭敬地站在门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之色,双手捧着一枚闪烁着微光的传讯玉符:“林师兄,苏师姐!刚收到从天风皇都直接传来的加急讯息,是苏老将军亲发!”
苏沐月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过那枚尚带余温的玉符,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她迫不及待地将一丝玄力注入其中。
玉符微光一闪,苏老将军那熟悉却带着明显激动和哽咽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室内:
“月儿……我苏家……冤屈昭雪了!皇恩浩荡,陛下圣旨已下,围府官兵尽撤,赏赐亦至!阖家平安,无一人损伤!你父娘安好,让你勿念!此次……此次全赖林阳小友……不,是全赖林阳恩公力挽狂澜!此恩此德,苏家满门,永世不忘!月儿,代爷爷,代苏家上下,好好谢谢恩公!定要……好好谢谢他!”
声音到此,已是哽咽难言,随即玉符光芒黯淡下去。
消息很短,却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炽热的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沐月苦苦支撑多日的心防。她僵在原地,握着那枚已然失效的玉符,仿佛石化了一般。几息之后,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所有的坚强。
“呜……”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哭音的呜咽从她喉间溢出。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软榻上正支撑着想要坐起身的林阳。
泪水瞬间决堤。
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无助的哭泣,而是情绪彻底宣泄的洪流。多日来的恐惧、担忧、委屈、无助,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她几步冲到榻前,看着林阳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抹一如既往的沉静和此刻微微漾开的温和笑意,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林阳……”
她唤了一声,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下一刻,再也抑制不住,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又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扑了过去,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毫无保留的、充满了依赖和宣泄的拥抱。她的脸颊深深埋进林阳的颈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他肩头的衣衫。那滚烫的湿意,仿佛直接烫到了林阳的心底。
“谢谢你……林阳……谢谢你……” 她反复地、哽咽地说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感激,“真的……真的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苏家……”
她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语都被淹没在无法控制的啜泣中。但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就会破碎。
林阳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仰,牵扯到空虚的经脉,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但他没有推开,也没有说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剧烈颤抖,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更能体会到那泪水中所蕴含的如山如海的情绪。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起有些无力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难言的安抚力量。
“没事了……” 他低声说,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温和,“都过去了。”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苏沐月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但她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仿佛要从这个拥抱中汲取所有的力量和安全感。
房间里只剩下她细细的抽噎声和林阳轻缓的拍抚。阳光静静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面。
过了许久,苏沐月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绯红,但却并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将脸颊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擦去未干的泪痕,然后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的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林阳,从今往后,我苏沐月此生,绝不负你。”
这不是感激之辞,而是超越了一切言语的、最郑重的承诺。是历经生死考验后,情感到达顶点的最终确认。
林阳拍抚的手微微一顿,感受着怀中女孩毫无保留的信赖和那话语中的千钧之重,他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极其柔和、甚至带着几分释然的浅笑。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
“嗯。”
一个字,重若承诺。
心闸溃决,情缘终定。风雨过后,映照入室的,是真正温暖彼此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