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散,紫气消,皇都的夜空重归墨色,但这座城市的沸腾却远未停息。如果说之前的流言只是暗涌的潜流,那么今夜这震撼人心的“天降祥瑞”,则如同决堤的洪水,以无可阻挡之势,将“苏家蒙冤”的认知,狠狠冲刷进皇都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阶层的心底。
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宵禁解除的钟声还未完全落下,皇都的大街小巷便已人声鼎沸。不同于往日为生计奔波的匆忙,今日的人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激动、亢奋甚至有些狂热的神情。他们聚集在茶馆、酒肆、街口、桥头,迫不及待地交换着昨夜亲眼目睹或道听途说的惊人见闻,言语间充满了对苏家的同情和对“上天示警”的敬畏。
“俺活了六十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奇景!那紫气,那金龙,乖乖,就跟画儿里走出来的神仙一样!”
“可不是嘛!神龙盘绕苏家宅子,这意思还不够明白?苏家就是被冤枉的!”
“我就说苏大将军是好人!年前蛮族犯边,还是他带兵打退的,怎会通敌?”
“定是朝中出了奸臣,想害忠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听说陛下昨晚也在宫墙上看到了,当场就……嘿嘿。” 有消息灵通者压低声音,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唾沫横飞,不再讲那些才子佳人的老段子,而是即兴发挥,将苏家历代忠良的事迹与昨夜异象结合,编排出一个个“忠良感天动地,奸佞终遭天谴”的精彩故事,听得茶客们如痴如醉,叫好声不断。酒馆中,几杯浊酒下肚,平日里谨小慎微的汉子们也敢高声议论朝政,痛斥构陷忠良之辈,仿佛自己便是仗义执言的侠士。
这股汹涌的民意,如同无形的洪流,开始冲击着皇都的权力结构。许多中低层官员,原本对苏家之事持观望态度,或是迫于大皇子一系的压力不敢发声,此刻也彻底改变了立场。他们或是在同僚聚会中明确表示对苏家的支持,或是连夜写好了为苏家辩白的奏章草稿,准备在今日朝会上搏一个“直言敢谏”的名声。就连一些原本与大皇子阵营走得较近的官员,也开始悄悄疏远,生怕被这“天怒人怨”的漩涡牵连。
皇宫深处,气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天风皇帝一夜未眠,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寝殿内,龙案上摊开的,正是丹师公会凌晨时分紧急送来的、关于那几封“通敌密信”的详细技术复核结论。结论写得极其严谨,用词克制,但字里行间指出的破绽——诸如墨迹渗透异常、灵力印记内核不符、特定药材残留等等——却如同根根钢针,扎在皇帝的心头。
若在平时,他或许会对这些“技术细节”将信将疑,或许会认为这是丹师公会受人所托的夸大其词。但在经历了昨夜那终身难忘的“天威”之后,这些冷冰冰的技术分析,却与那震撼灵魂的“天意”完美地印证在了一起!
“技术疑点……天象示警……”皇帝喃喃自语,声音沙哑,“难道……朕真的……错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作为帝王,他无法接受自己被臣子蒙蔽、险些铸下大错的事实,但更无法忽视那万民目睹的“天意”!
就在这时,内侍太监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呈上了一份厚厚的奏折。
“陛下,这是……这是京城及各州县,今日凌晨通过紧急渠道送来的部分万民书……还有……几位老亲王和勋贵联名的奏章……”
皇帝疲惫地挥挥手,示意内侍念。内侍展开奏折,用尖细的嗓音读了起来。内容无非是恳请陛下明察秋毫,体恤上天好生之德,重新审理苏家一案,莫使忠良含冤,寒了天下将士之心云云。落款处,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手印,代表着一股庞大到连皇帝都无法忽视的力量。
皇帝闭上眼,靠在龙椅上,久久不语。殿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响声和皇帝粗重的呼吸声。压力,来自“天意”的压力,来自民意的压力,来自朝野内外无形的压力,如同重重山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如果再一意孤行,恐怕就不是失去一个苏家那么简单,而是动摇国本,甚至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
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却多了一丝决断。
“传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早朝,暂缓一切其他议题。朕,要亲自过问苏家一案!着三司长官、丹师公会代表、以及……几位皇叔,即刻入宫议事!”
这道口谕,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了皇宫,也通过某些渠道,隐隐传到了宫外。
那些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的大皇子党羽,闻讯如丧考妣。而支持苏家或保持中立的大臣,则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大局已定。
青云宗驿馆内,苏沐月同样一夜未眠。当林阳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返回时,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看着林阳苍白如纸的脸色和衣襟上未干的血迹,她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将他扶到床上,喂下最好的疗伤丹药,细心照料。
“外面……怎么样了?”林阳虚弱地问道,虽然心中已有预料,但仍想确认成果。
苏沐月握着他的手,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明亮的笑意:“整个皇都都沸腾了!所有人都在说苏家是冤枉的!皇宫里刚刚传出消息,陛下要亲自重审此案!”
林阳闻言,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欣慰的弧度,随即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他太累了,身心俱疲。但他知道,他最艰难的一仗,已经打赢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那必然到来的胜利果实。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皇都。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这座城市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街头巷尾的议论声中多了几分激昂,官员们的车马似乎行得更急,皇宫的方向,更是吸引着无数道或期盼、或焦虑的目光。
民心所向,大势已成。笼罩在苏家头上的阴霾,正在这灿烂的晨光中,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驱散。乾坤,已然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