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执事那洪钟般宣告林阳破格录取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广场上激荡起久久不息的回响。无数道目光,饱含着震撼、羡慕、敬畏,牢牢锁定在青玉台上那道玄色身影之上。虚空凝丹,冰火同炼,丹气化云……这些传说中才有的景象,今日竟在青阳城亲眼目睹!林阳这个名字,连同他那神乎其神的丹道造诣,注定将烙印在每一个在场者的心底。
林阳神色平静,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掌心微动,那三颗缭绕着氤氲白雾、灵气逼人的凝气丹便消失不见。他对着高台微微颔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左侧的待考区——不,此刻应该称之为“已录取区”。那里,暂时只有他一人。
人群的目光追随着他移动,待考区中剩余的二十余人,心情更是复杂难言。羡慕、嫉妒、自惭形秽……种种情绪交织。苏明哲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碾压的屈辱与不甘。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曾经的废物,能一次次踩在他头上,享受万众瞩目的荣光?他看向林阳的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高台上,陈玄执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重新变得沉稳,扫向剩余的待考者:“考核继续!下一个!”
短暂的寂静后,一名身材精悍、背负长枪的少年跃上青玉台,选择实战。他枪法凌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与一名青云宗弟子战得难解难分,最终虽稍逊一筹落败,但其悍勇与扎实的根基,也赢得了陈玄执事一个微微颔首的认可。
考核继续进行。有人选择展示精妙的剑法,剑光如虹;有人施展诡异的身法,飘忽不定;也有人如同之前的赵莽,选择硬碰硬的实战。青玉台上玄光闪烁,呼喝声、碰撞声再次响起,但气氛却与林阳炼丹前截然不同。林阳那惊世骇俗的表现,如同一座无形的高山,横亘在所有人心头,让后续的考核显得有些黯然失色。无论台上的少年如何卖力,台下观众的惊叹与议论,总是不自觉地会绕回到林阳身上。
“唉,看了林阳那手炼丹术,再看这些打斗,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是啊,丹气化云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能亲眼见到!”
“听说他直接就是内门弟子待遇了!一步登天啊!”
窃窃私语如同背景音,萦绕在广场上空。
陈玄执事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并未苛责。天才的光芒本就如此,足以掩盖同辈的星辉。他依旧专注地评判着,偶尔点头认可,但再未如对林阳那般激动失态。
终于,当又一名少年略显遗憾地退下后,陈玄的目光,落在了那道始终清冷独立、仿佛隔绝于喧嚣之外的冰蓝色身影上。
“苏沐月。”他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林阳身上移开,再次聚焦。如果说林阳的丹道天赋是惊世骇俗的奇峰突起,那么苏沐月,便是青阳城年轻一代公认的、无可争议的巅峰!玄师境初期的修为,冰凰圣体的传说,让她本就自带光环。此刻,在经历了林阳带来的震撼后,人们更加期待这位天之骄女的表现。
苏沐月神色无波,清冷的眸子如同万年寒潭,不起丝毫涟漪。她莲步轻移,踏上青玉台。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寒意便悄然弥漫开来,让靠近台前的人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选择实战还是特长展示?”陈玄执事问道,语气比对其他人明显温和了几分。这等天赋,即便在青云宗也属顶尖,他自然重视。
“实战。”苏沐月的声音清冽,如同冰珠落玉盘。
她话音刚落,陈玄身后,那名之前击败了苏明哲、名为柳青的女弟子便主动站了出来,眼中带着强烈的战意:“执事,弟子柳青,请战!”
柳青同样是剑修,且修为已达玄士九阶巅峰,距离玄师境仅一步之遥。她自认剑法在同辈中已属佼佼者,但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冰凰圣体,她渴望一战,验证自身!
陈玄微微颔首:“可。”
柳青长剑出鞘,剑身嗡鸣,青色的玄力流转其上,带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剑意。她凝视着苏沐月,沉声道:“苏师妹,请指教!”她虽修为略低,但入门在先,称呼师妹并无不妥。
苏沐月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并未取出兵器,只是缓缓抬起一只素手。随着她玉指轻抬,周围的温度骤然暴跌!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簌簌落下。一股远比之前测试时更加精纯、更加凛冽的冰寒玄力,如同沉睡的冰凰苏醒,轰然爆发!
嗡!
她掌心上方,一柄完全由精纯冰玄力凝聚而成的长剑凭空出现!剑身晶莹剔透,宛如万年玄冰雕琢而成,散发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寒意!剑锋所指,空气都仿佛被冻结、撕裂!
“凝气成兵!玄师境的手段!”
“好恐怖的寒气!我感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这就是冰凰圣体吗?果然名不虚传!”
惊呼声再次响起。虽然不如林阳炼丹那般颠覆认知,但苏沐月这手凝气成兵所展现出的对冰系玄力登峰造极的掌控力,以及那纯粹到极致的冰寒意境,同样震撼人心!
柳青瞳孔微缩,心中警兆大生!她不敢有丝毫保留,娇叱一声,身形如电,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青色惊鸿,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苏沐月面门!剑光所过之处,寒气竟被强行排开!
面对这凌厉一剑,苏沐月神色不变。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握着那柄冰晶长剑的玉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刺耳的金铁交鸣。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冰面碎裂的“咔嚓”声。
柳青那迅疾如电、凌厉无匹的青色剑光,在距离苏沐月尚有数尺之遥时,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零度构成的壁垒!剑光瞬间凝固!青色的玄力被冻结成冰,连同柳青持剑的手臂,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彻骨的寒意顺着长剑、手臂,疯狂涌入柳青体内!她感觉自己的血液、玄力,甚至思维,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拼命运转玄力抵抗,但那股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霸道无比,她的抵抗如同螳臂当车!仅仅僵持了一息,她闷哼一声,身形暴退!手中长剑脱手飞出,在半空中便“咔嚓”一声,被冻成了冰渣,碎裂一地!
她踉跄着退到台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体内玄力紊乱不堪,短时间内竟无法再凝聚!她看向苏沐月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一招!
仅仅一招!
玄士九阶巅峰的青云宗外门精英弟子,在苏沐月面前,竟连让她移动一步的资格都没有!便被那纯粹的、极致的冰寒之力,摧枯拉朽般击溃!
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简单、直接、却又霸道到极致的碾压所震撼!如果说林阳的炼丹术展现的是神乎其技的创造与控制,那么苏沐月此刻展现的,便是绝对力量的冰冷与无情!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大,却同样令人心折!
高台上,陈玄执事眼中精光大盛,抚掌赞叹:“好!冰凰圣体,名不虚传!玄力精纯,掌控入微,寒意已凝意境!苏沐月,你通过考核,入我青云宗,享内门弟子待遇!”
“谢执事。”苏沐月清冷回应,玉手轻挥,那柄冰晶长剑化作点点冰晶消散于空中。她转身,走向已录取区,步履依旧从容,仿佛刚刚只是拂去了一片雪花。
她走过林阳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清冷的侧颜在阳光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眼神平视前方,仿佛林阳只是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塑。
林阳却在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微光。那并非冷漠,而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目光追随着那道冰蓝色的背影,直到她在自己不远处站定,重新恢复那遗世独立的姿态。
考核继续进行,但有了苏沐月这惊艳的一击,后续的表现虽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却再也无法掀起更大的波澜。最终,除了林阳和苏沐月被破格录取外,又有三人凭借出色的实战能力或特殊天赋(如一位能布置简易防御阵法的少年),获得了陈玄执事的认可,成功入选。其中便包括那位以悍勇枪法给陈玄留下印象的精悍少年。
苏明哲的名字,并未出现在入选名单之中。他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人群中,看向林阳和苏沐月的方向,眼神空洞而绝望,最后在家族长老铁青的脸色下,被强行拉走。
夕阳的余晖,将城主府广场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陈玄执事立于高台,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青云宗此次青阳城收徒考核,到此结束!入选者:林阳、苏沐月、赵锋(精悍枪法少年)、吴阵(阵法少年)、孙淼(水系功法少女)。尔等五人,明日辰时,于此地集合,随本座返回宗门!”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议论,为入选者庆贺,也为这场一波三折、高潮迭起的考核画上句号。
人群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拉长了影子。入选的五人留在原地,陈玄执事简单交代了几句明日集合的注意事项后,便带着弟子返回城主府休息。
赵锋、吴阵、孙淼三人,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激动,彼此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敬畏地瞟向站在稍远处的林阳和苏沐月。这两位,可是直接破格录取、享受内门待遇的天才,与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截然不同。
林阳正欲转身离开,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林阳。”
他脚步一顿,侧过头。苏沐月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旁,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夕阳的金辉落在她冰蓝色的衣裙上,晕染开一层柔和的光边,却无法融化她眉宇间那抹清寒。
她并未看他,目光似乎落在远处逐渐散尽的人群,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夕阳的光线勾勒着她完美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青云宗见。”
声音依旧清冽,如同山涧冷泉,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四个字,简洁得近乎冷淡。
林阳微微一怔,随即,那抹标志性的、带着三分不羁七分深意的笑容在他嘴角缓缓绽开。他并未如旁人那般激动或谦卑,目光坦然地迎上苏沐月转过来的视线。
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正看着他。夕阳的碎金落入她眼底,仿佛冰封的湖面下投入了点点星火,虽不炽热,却打破了绝对的沉寂。
“苏师姐,”林阳笑着,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师弟”的恭谨,却又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稔与戏谑,“多多指教。”
“师姐”与“师弟”的称呼,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两人从曾经那场充满算计与羞辱的“婚约”中剥离出来,重新定位在即将展开的、属于青云宗的全新篇章里。这称呼,既是对当下身份差距的承认,却也巧妙地抹去了过往的恩怨纠葛,留下了一片可供重新书写的空白。
苏沐月眸光微微一闪,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更深的涟漪荡开,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没有回应林阳那带着一丝调侃的“多多指教”,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复杂难明。有对过往种种的了然与释然?有对眼前之人深不可测的探究?有对即将同处一宗的微妙预感?或许都有,又或许只是林阳的错觉。
她没有再说话,收回目光,转身离去。冰蓝色的衣裙在晚风中轻轻摆动,留下一缕清冷的幽香和一道渐行渐远的孤影。
林阳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广场尽头,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他脸上的笑容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青云宗见。
这简单的四个字,是告别,也是约定;是疏离的宣告,也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的开端。
新的舞台已经搭好。青阳城的恩怨,家族的桎梏,在此刻似乎都已远去。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更强大的对手,更深的秘密,以及……与这位冰凰圣体“师姐”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注定无法真正斩断的牵连。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林阳低声自语,笑意加深,转身,迎着落日余晖,大步走向林府的方向。新的征程,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