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回义忠亲王谋反,血染宫庭,皇上便挪去了大明宫居住。
这一日的深夜,大明宫的内殿里烛火通明。
以北静王为首的四王八公们齐聚一堂,他们皆是奉密旨入宫,前来勤王救驾的。
此刻,一位身穿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道:“外间已全部布置妥当。”
此人名为王子腾,乃新任京营都统,掌五营兵马。
众人率兵而来,王城内外本就属皇上势力范围,又有他所带兵士护卫,此刻的皇城固若金汤。
内相戴权从内室走了出来,他道:“皇上请各位大人们入内说话。”
贾赦跟着众人一同走了进去,直到看见龙榻前的少年,他才微露了一丝异色。
想必这就是皇上今夜召见他们的原因了。
龙床前垂下一层薄帐,能朦胧看见皇上明黄色的身影。
众人跪地拜道:“吾皇,万岁!”
顷刻后,皇上的声音从薄帐中传出:“平身,宣旨!”
戴权便从一旁拿出了御旨,宣道:“今日召众卿前来,有一要事宣布,朕身染微恙,无法理政,欲交托社稷于皇孙李元琮……”
念到这里的时候,已有几个人面露诧异之色,盖因那皇太孙李元琮已失踪数年,至今未有人知晓他的消息。
有那心思灵敏的,已猜想到龙床前少年的身份,一时心里激动起来。
自先太子去后,他们这些勋贵们便日益衰落下去,这些年若不是皇上护着,还不知道会被排挤到什么地步。
如今太孙回归,他们奉命拥护,岂不是能再得个从龙之功?
皇上果然还是顾着他们这些老臣的,一时人人心里都感慨不已。
戴权的声音还在继续:“朕之皇子众多,唯崇德太子德才兼备,仁孝两全,然崇德太子早逝,朕心甚哀。今有太孙李元琮,乃崇德太子之嫡长,可承继朕之皇位。望众卿拥其为主,即日起由皇太孙监国理政,即皇帝位。”
戴权宣完旨,众人跪地拜道:“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定不负陛下所托。”
众人拜完,又朝皇太孙拜了一拜:“皇太孙万安。”
少年立在那里,分外宠辱不惊,他抬手道:“众卿平身。”
看着那不过十三四岁的清冷少年,底下的王公们心里都知道,从这夜开始,天要变了。
前些时日义忠亲王谋反,被忠贤亲王派人捉拿,如今已被圈禁在府,还未作处置。
人人都以为下一位新君人选会是忠贤亲王,不想,太孙还有还朝的机会。
明日,注定会是一场颠覆朝堂的朝议。
次日,晨曦微露,曙光初照。
太极殿前传来阵阵钟鼓之声,这是早朝前例行的仪式。
钟鼓之声过后,文武百官分列两端,从宫门外缓缓进入。
忠贤亲王本欲照旧坐在龙椅下方摆着的雕花木椅上,孰料侧方走出两道身影。
忠贤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旁丹陛之上的戴权高声呼道:“皇上,皇太孙驾到……”
两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而来,多日不见的皇上被一位面生的少年扶着,坐在了龙椅之上。
北静王等一众武勋率先跪迎:“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忠贤亲王赶紧跪在下方,与群臣一同跪拜。
跪拜过后,皇上望着横在殿前的那把木椅,迟迟未说话。
忠贤亲王心里思虑着戴权的那句“皇太孙”,他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皇太孙,会是元琮那个孩子吗?
若真是,父皇病得如此严重,带他前来参加朝会,又是什么意思呢?
心中不安的忠贤亲王忍不住抬起头来,一下子便撞进那道深沉的目光里。
他一愣,父皇的眼睛什么时候这么清明了?
忠贤赶紧请罪:“父皇,您今日临朝,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儿臣监国多日,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您恕罪。”
上首的帝王虽面色微白,五官却已复正,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他也能简单说几句话。
皇上绷紧了面皮,口中挤出两个字:“宣旨!”
戴权:“乾道统天,文明於是驭历,大宝曰位,宸极所以居尊……朕欲养天年,今日起退居太上皇位……”
“……有皇太孙李元琮,乃崇德太子之后,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今传位于皇太孙,继朕之皇位,布告天下,咸使知闻。”
圣旨很冗长,群臣听得也是心中忐忑。
朝中大臣跪倒了一片,也有那不服从的静默地站在原处。
北静王高呼道:“尔等不遵圣意,是想谋反吗?”
那忠贤亲王的追随者们不由皆向其看去,随后如山倒般跪在殿中,一同高呼万岁。
见殿中全跪下了,忠贤此刻已是面色青红。
“父皇,皇太孙是指他吗?”
忠贤傲然站立在殿中,伸手指向丹陛上的少年。
他道:“十二年前,太子谋逆,兵败自刎,东宫一干人等尽皆获罪,太子妃一把火将东宫烧了个干净,从那以后皇太孙便不知所踪……”
“怎么,难道父皇不记得太子是戴罪之身,这所谓的皇太孙也是罪太子之后,他凭何承继大统?”
“你,大胆……”皇上道。
王子腾见势,立刻道:“忠贤亲王,皇上早已在先太子死后的第三年宽恕了他的过错,并赐下谥号“崇德”二字,又何来戴罪一说?”
“反倒是您,莫非是觊觎皇位,才这样罔顾圣意,不肯跪拜新帝?”
新帝?
看着那御座之上的一老一少,忠贤亲王好似又看见了从前的父子二人。
那个时候他还年少,总是不明白,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父皇可以将太子置于膝上,温言细语,耐心细致。
而自己却从来都得不到父皇的一丝眷顾。
后来,太子谋逆的那天,他是多么期待,期待他们父子反目成仇。
可是当父皇真的与太子反目,太子身死不久,父皇便又后悔了。
如今他身体有疾,又将太子的子嗣寻回,让他做这天下之主,忠贤怎能不恨!
他质问道:“父皇,您答应过我,要让我做这新君的,都说君无戏言,如今您要食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