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天空低垂,灰色的云层厚重得似要坠下来。连日的阴雨让这座城市浸润在潮湿之中。
码头上人影攒动,喧嚣声混杂着雨水的淅沥。黄包车夫踩着积水奔跑,旅客们提着行李匆匆穿梭。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北平竟还保留着一份难得的太平。
陆家的老管家刘叔带着两个下人,早已守在码头一角。
他穿着一件深色长衫,手中紧握一把伞,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从游轮上下来的乘客。雨水顺着伞沿滑落。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刚刚踏上码头的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新兴的白色西装,手中提着一只皮质行李箱。
“二少!”刘叔眼睛一亮,急忙迎上前去。
年轻人闻声抬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刘叔。”
“哎呦,二少真的长高了不少啊!”刘叔连忙接过行李箱,递给身后的下人,自己则将伞倾向年轻人那边,“路上可顺利?这天气坐船,怕是颠簸得厉害吧?”
陆景年微微颔首:“还好,就是雨一直没停。”他的声音比离家时低沉了许多,带着几分成熟的磁性。
刘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二少爷。
不过出去几年光阴,那个记忆中略显青涩的少年已然蜕变成沉稳的青年。
肩膀宽了,眉宇间添了锐气,只有那双眼睛里的神采还依稀如昨,白色的西装让他在这灰蒙蒙的码头格外显眼,却也衬得他气质非凡,引来周遭不少目光。
“老爷天天念叨您,”刘叔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听说您要回来,早就吩咐人把房间收拾妥当了。”
陆景年点点头,目光扫过码头,似乎在这雨中寻找着记忆里的北平。
细雨依旧绵绵不绝,落在陆景年的白色西装上,形成细微的水珠,又顺着面料滑落。
刘叔赶忙将伞更倾向他那边。
“走吧,刘叔,”陆景年轻声说道,目光从前方的街道收回,“回家。”
主仆几人上了汽车,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渐行渐远。
汽车驶过北平湿润的街道,最终停在陆家大宅门前。刘叔先一步下车,撑开伞,才恭敬地拉开车门请陆景年下车。
连日阴雨让这座传统宅院的青砖墙面更显深沉,门前两座石狮被雨水洗刷得光亮肃穆。
陆景年穿过门槛,走进宽敞前厅,一眼便看见端坐在太师椅上的陆老爷。
“父亲。”陆景年微微躬身。
陆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打量了二儿子一番,“回来了就好,一路上可还顺利?”
“托父亲的福,风平浪静。”陆景年应答得体,但眉宇间难掩倦色。
陆老爷点点头,“先去歇着吧,晚上用饭时再说话。”
陆景年确实累了。
连日海上航行,即使他年轻力壮,也觉得有些疲惫。他告辞转身,向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陆家是传统的三进五间式大院,前厅和祠堂庄重肃穆,飞檐翘角。
穿过垂花门,便是曲折回转的长廊,通向后方一栋栋独立的小院。老爷和夫人住在最宽敞的东院,几位姨太太各自分散在西边的几个小院中。陆景年作为二少爷,也有自己单独的院落。
细雨敲打着廊顶青瓦,发出细碎声响。陆景年沿着长廊不疾不徐地走着,却越走越觉得奇怪。
今日宅中的布置似乎不同往常。
廊柱似乎被仔细擦拭过,角落里还摆放了许多艳色的盆景,更令人疑惑的是,一些廊檐下竟然悬挂着红绸,虽然数量不多,但在素雅的宅院中格外显眼。
陆景年不禁皱起眉头,问随行的下人:“家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那下人眼神闪烁,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景年心中疑窦丛生,但他素来不是苛刻的主人,见下人为难,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暗自思忖。
正当他思量间,已走到西院一带。
这里通常是姨太太们的住所,他加快了些脚步,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一栋小巧精致的院落二楼窗口,顿时呆愣在原地。
雕花木窗内,一个年轻女子正探身关窗,似乎是想挡住渐密的雨丝。
与陆家几位风情万种的姨太太不同,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然而,再青涩的气质也遮掩不住她惊人的美貌。
她的肌肤胜雪,白皙无瑕中透着淡淡莹光,眉目如画,一双黛眉,眼眸宛若秋水潋滟,尤其是那浓密睫毛下掩映的明眸,清澈如一汪碧泉,却盛着几分难以化开的忧郁,眼波流转间,似有轻愁浅怨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