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的雾气像化不开的墨,缠在嶙峋的怪石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碎石滚动的声响,混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呜咽,像有无数冤魂在山坳里哭。毛小方握着斩妖剑走在最前,剑身上的蓝光在雾里明明灭灭,照见路边歪倒的石碑,碑上“万魂教”三个字已被风雨啃得斑驳,却仍透着股阴森。
“师父,这雾不对劲。”小海的斧头在手里转了个圈,斧刃劈向旁边的矮树,枝叶落地的瞬间竟化作黑蝶,扑棱着翅膀往人脸上撞,“是幻术!”
达初掏出药粉撒向空中,黑蝶触到粉末纷纷坠落,化作滩滩墨汁。“雾里有尸气,混合了蛊虫的腥气。”他蹲下身,指尖沾起地上的黑泥,凑近鼻尖嗅了嗅,“比上次在鬼市遇到的更浓,看来老巢就在附近。”
阿秀的“守正”剑突然绷紧,红线指向右侧的山涧。那里隐约有火光跳动,走近了才看清,山涧边搭着片破败的石屋,屋前挂着串骷髅头,眼眶里插着燃烧的幽火,照亮了石屋墙上的血符——正是万魂教用来炼制尸煞的阵图。
“小心!”马丹娜的铜钱剑突然出鞘,金光劈向石屋门帘,帘布被斩开的瞬间,里面冲出个浑身覆着黑鳞的怪物,头似狼,身如熊,爪子上还挂着未消化的骨头,正是用活人炼制的“骨煞”。
骨煞的咆哮震得雾气翻涌,猛扑过来时带起股腐臭,小海横斧挡住,却被震得后退三步,虎口发麻。“这东西刀枪不入!”他嘶吼着挥斧砍向骨煞的腿,斧刃竟被弹开,只留下道白痕。
达初迅速铺开镇煞鼎,鼎身红光乍起,将骨煞罩在其中。“它怕阳气!”他喊道,“师父,用斩妖剑引日光!”毛小方仰头看了眼被雾遮得严实的天,突然想起马小玲的破妄咒,咬破指尖将血点在剑上:“借南毛北马之力,破!”
斩妖剑的蓝光与铜钱剑的金光交织成网,猛地罩向骨煞。骨煞在光网里疯狂挣扎,黑鳞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溃烂的皮肉,那些皮肉里竟嵌着无数细小的蛊虫,掉落地上还在蠕动。“是子母蛊!”阿秀的“守正”剑红线暴涨,缠住只刚孵化的小蛊,“母蛊在骨煞体内,杀了它才能除根!”
马丹娜指尖掐诀,铜钱剑化作道金箭,直刺骨煞心口——那里鼓着团蠕动的肉球,正是母蛊的巢穴。金箭穿透的瞬间,骨煞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迅速干瘪,最后缩成团黑灰,只留下枚沾着蛊虫粘液的铜符,符上刻着个“幽”字。
“是幽字堂的标记。”马丹娜擦掉符上的粘液,“万魂教分天地人幽四堂,幽堂主最擅长炼骨煞,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石屋里比外面更阴森,墙角堆着十几具铁笼,笼里的骸骨早已朽烂,却仍保持着挣扎的姿态。正中央的石台上绑着个活人,浑身插着七根银针,针尾连着红线,通向台下的血池——池里泡着些残缺的肢体,水面漂浮的符纸正在燃烧,将血水煮得沸腾。
“住手!”毛小方的剑劈开绑人的绳索,却发现那人早已没了气息,脖颈上有两个细小的牙印,“是血蛊,被吸光了精血。”
达初检查尸体时,指尖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下,低头见是片沾着血的指甲,指甲缝里缠着根发丝,发丝竟慢慢化作条小蛇,往他手背钻。“是发丝蛊!”他迅速捏碎蛇身,手背已泛起黑气,“这蛊能顺着血脉爬进心脏……”
话音未落,石屋深处传来阵鼓掌声,个穿黑袍的瘦高身影从阴影里走出,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面具上刻满了蛊虫图案。“南毛北马果然有些手段。”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可惜,达初小友已经中了我的‘青丝蛊’,十二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会变成新的骨煞。”
达初的手背已肿得发黑,黑气正顺着手臂往上爬,他咬着牙掏出解毒粉撒上,却只让黑气暂缓蔓延。“别管我!”他推了把想靠近的阿秀,“这蛊怕火,用斩妖剑的阳气烧!”
黑袍人冷笑一声,挥手甩出把黑砂,砂粒落在地上化作群毒蝎,朝众人爬来。马丹娜的铜钱剑旋出金圈,毒蝎触到金光便化作青烟,“幽堂主,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当年你用活人炼蛊,害了整个青石村,今天该清算总账了!”
“清算?”黑袍人摘下面具,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已成空洞,只剩个黑洞,“我妻儿都死在你们所谓的正道手里,凭什么你们能站在光里?”他突然拍了拍手,石屋两侧的石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石室,里面摆满了陶罐,罐口塞着符纸,隐约能听见罐里传来抓挠声。
“这些都是我炼的‘人蛊’,”黑袍人笑得癫狂,“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个想杀我的‘正道人士’,等达初小友加进来,就凑齐一百个了。”
毛小方突然想起师父留下的札记:“青丝蛊以施蛊者心头血喂养,要解蛊,需先破施蛊者的血咒。”他挥剑逼退袭来的毒蝎,对马丹娜使了个眼色,“你缠住他,我找血咒阵眼!”
马丹娜会意,铜钱剑化作漫天金雨,逼得黑袍人连连后退。“北马的破妄咒,对我没用!”黑袍人袖中飞出条血红色的长鞭,鞭梢带着倒刺,抽向马马丹娜时竟化作条血蛇。
小海趁机扛起达初退到石屋角落,阿秀的“守正”剑红线缠上达初的手臂,试图拦住黑气,“红线能暂时锁住蛊虫,师父说过,蛊虫怕至阳之物……”她突然想起什么,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那是毛小方送的,用向阳石打磨而成,常年受阳气滋养,“试试这个!”
玉佩贴在达初手背的黑气上,果然发出滋滋的声响,黑气竟真的往后缩了缩。达初咬着牙笑了笑:“还好你没把它弄丢……”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里竟缠着几根细如发丝的红线——青丝蛊已开始侵蚀内脏。
石屋里,毛小方循着札记里的记载,在血池底部找到了块刻着血符的石碑,符纹与黑袍人面具上的图案一致。“阵眼在这!”他挥剑劈向石碑,却被碑上突然亮起的红光弹开,“需要南北两派的灵力合力!”
马丹娜闻言,逼退黑袍人后迅速跃起,铜钱剑与斩妖剑并在一起,金蓝两色光芒交融,狠狠劈在石碑上。“轰隆”一声,石碑碎裂,血池里的血水瞬间沸腾,黑袍人发出声惨叫,左眼的空洞里流出黑血,“我的蛊……”
青丝蛊的联系被斩断,达初手背上的黑气迅速消退,他咳出的血里,青丝蛊化作灰烬。阿秀刚松了口气,却见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个黑陶罐,狠狠砸在地上——罐里爬出只拳头大的蜈蚣,通身金黄,头上长着对小角,正是万魂教的本命蛊“金角蜈”。
“同归于尽吧!”黑袍人抓起金角蜈往自己心口按去,蜈虫钻进体内的瞬间,他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蛊虫,“我成蛊王,你们都得陪葬!”
金角蜈入体的黑袍人化作个巨大的肉球,无数蛊虫从他身上涌出,石屋里顿时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虫子,连空气里都飘着蛊卵。小海将达初护在身后,斧头舞得密不透风,却仍有漏网的蛊虫往缝隙里钻。
“用阳气!”毛小方想起向阳石的作用,让阿秀把玉佩抛过来,同时引动斩妖剑的至阳之力,玉佩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光点,蛊虫触到光点便纷纷落地死去。
马丹娜趁机掐出“马氏驱魔诀”,铜钱剑悬浮空中,射出道金光柱,将肉球钉在石墙上。“幽堂主,你看看这些!”她甩出叠卷宗,是从石室陶罐里找到的,“青石村当年是被魔教余孽所灭,你妻儿的坟前,一直有人在祭拜,是你被仇恨蒙了眼!”
肉球上的蛊虫动作滞了滞,黑袍人的声音从肉球里传出,带着痛苦:“不可能……他们说……是毛小方的师父下的令……”
“我师父当年为了救青石村,力战魔教而死,”毛小方的声音沉了沉,“他临终前还在念着要保护村民。”他挥剑劈开个陶罐,里面并非什么“正道人士”,而是具孩童骸骨,脖子上挂着块眼熟的长命锁——正是黑袍人妻儿的信物。
肉球剧烈颤抖起来,金角蜈似乎在反噬宿主,黑袍人发出凄厉的哀嚎。“是我错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放了……放了这些蛊虫吧,它们也是……受害者……”
达初忍着不适,掏出特制的驱虫粉,往肉球周围撒去。“这些蛊虫灵智未开,驱去戾气就能恢复本性。”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坚定,“就像人会犯错,只要肯回头,总有救赎的可能。”
驱虫粉化作淡绿色的雾,笼罩住肉球,蛊虫们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攻击人,反而往肉球中心聚拢,像是在守护什么。毛小方和马丹娜收了灵力,看着肉球慢慢收缩,最后变回黑袍人的模样,只是已没了气息,胸口处,金角蜈化作了枚金色的茧。
石屋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穿透山涧照进来,落在满地的蛊虫身上,它们竟化作群彩蝶,往阳光里飞去。达初的手已恢复如常,阿秀正帮他包扎划伤的指尖,小海在收拾散落的卷宗,嘴里念叨着要把真相带回师门。
马丹娜捡起那枚金色的茧,茧上竟开出朵小小的白花。“这是……净化后的蛊灵。”她笑了笑,将茧埋在黑袍人妻儿的骸骨旁,“也算给了他个解脱。”
下山时,黑风山的风里竟带了桂花香,毛小方回头望了眼云雾缭绕的山顶,想起师父说的“道在人心”。或许所谓正邪,从不在身份,而在选择——就像那枚化茧成花的蛊灵,纵然曾困于黑暗,终能朝着光的方向绽放。
甘田镇的炊烟已在山脚升起,沈念安的琵琶声隐约传来,调子轻快得像山涧的溪流。毛小方握紧斩妖剑,剑身上的蓝光与马丹娜铜钱剑的金光交映,在山路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光痕,像在说:这世间的守护,从不是一个人的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