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灯影幢幢
墨色花在野菊丛里开得愈发盛，夜风吹过，花瓣上的“归”字便泛出幽幽的光，像谁在暗处点亮的小灯。毛小方夜里巡街时，总见那片花丛旁站着个小小的身影，是念玫在给花浇水，小姑娘说这花夜里会说话，像有个小哥哥在哼不成调的曲子。
“哼的是不是这个？”毛小方捡起片墨色花瓣，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调子竟和当年戏班花旦常唱的《归燕谣》有几分相似。念玫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对！就是这个！道长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没说话，指尖的花瓣突然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他的袖口。近来总这样，银簪里的执念似乎和他越来越亲近，偶尔会借着风递来片花瓣，或是在砚台里留下个淡淡的“安”字，像在报平安。
这夜刚过三更，义庄的铜铃突然疯狂摇晃，不是被风吹的，是被什么东西撞的。毛小方猛地坐起，只见窗纸上印着无数扭曲的人影，正贴着窗缝往里挤，指甲刮擦木框的声音像锯子在割骨头。
“是灯煞！”他摸出桃木剑，剑穗上的铜钱烫得惊人，“小海，拿煤油灯来！”
小海刚点燃油灯，门窗就“哐当”一声被撞开，无数盏纸灯笼涌了进来，灯笼面画着狰狞的鬼脸，烛火是幽绿色的，照得人影在墙上张牙舞爪。最前面的灯笼飘到供桌前，鬼脸上的眼睛突然转动，竟露出双熟悉的眼睛——是之前被血字吸走魂魄的老汉！
“毛道长，陪我们玩玩啊……”灯笼里传出老汉的声音，却尖细得像女人，烛火突然暴涨，烧向供桌上的玉扳指。
毛小方挥剑斩断火苗，油灯的光护住玉扳指，灯笼竟被灯光逼得后退半尺。“这些灯笼里锁着被吸走的魂魄！”他喊道，“小海，去把镇上的灯笼都收起来，别让它们沾到月光！”
小海应声跑了，毛小方却被灯笼群围住。纸灯笼撞在他身上，瞬间化作湿漉漉的纸人，黏在皮肤上像贴了层冰，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他咬着牙挥剑，金光劈开纸人，却见每劈开一个，就有一缕黑烟钻进地下，与野菊丛的方向相连。
“是墨色花在作祟！”他心头一沉，那些花看似平和，竟在暗中收集魂魄滋养灯煞！他纵身跃出义庄，往野菊丛跑，刚过老槐树，就见念玫站在花丛边，手里举着盏纸灯笼，灯笼面画着个笑脸，烛火是暖黄色的。
“念玫！快把灯笼扔了！”毛小方大喊，却见小姑娘缓缓转过身，眼睛里没有神采，嘴角挂着和灯笼上一样的笑，“道长，小哥哥说，这灯笼能带我去找爹娘……”
她手里的灯笼突然飘起，与周围涌来的绿火灯笼合在一起，形成个巨大的灯笼阵，将毛小方和念玫困在中央。阵眼处，那朵最大的墨色花正在摇晃，花瓣上的“归”字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竟凝成个穿戏服的人影——是戏班班主的傀儡残魂！
“毛小方，我就知道你会来。”傀儡残魂的声音从灯笼阵里传来，带着得意的笑，“这墨色花是用离魂花的根养的，你越想救他们，魂魄被吸得越快！”
灯笼阵突然收紧，绿火燎到毛小方的道袍，烧出一个个破洞。他将念玫护在身后，桃木剑上燃起金光，却发现金光正被灯笼面吸收，烛火变得越来越亮。念玫腕间的雷罡晶核突然炸裂，碎片溅在灯笼上，竟烧出一个个窟窿——雷罡的邪气竟能克制这灯煞！
“用晶核碎片！”毛小方捡起片碎片，灵力灌注其上，碎片顿时化作把小剑，他挥剑劈开面前的灯笼，绿火熄灭处，露出老汉的魂魄，正茫然地飘在半空。
“快！念口诀！”他喊道，同时念起超度经文，“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经文声中，被劈开的灯笼里飘出越来越多的魂魄，都在金光中渐渐清醒。念玫也晃了晃，眼睛恢复神采，她捡起片晶核碎片，学着毛小方的样子劈向灯笼：“爹！娘！你们在里面吗？”
灯笼阵出现破绽，傀儡残魂尖叫着扑过来，墨色花的花瓣突然化作无数尖刺，射向魂魄群。毛小方将铜钱吊坠抛向空中，黑玫瑰的红影与银簪里的微光同时爆发，形成道金色的屏障，挡住尖刺。
“该散了！”红影双匕齐出，刺穿傀儡残魂的胸口，墨色花瞬间枯萎，灯笼阵“哗啦”一声溃散，绿火熄灭在晨光里。
老汉的魂魄对着毛小方拱手，渐渐消散。念玫扑进赶来看热闹的爹娘怀里，哭得抽噎。毛小方看着枯萎的墨色花，忽然发现花根处缠着块碎玉，是雷罡晶核的碎片，正闪着最后一点光。
他将碎玉埋回土里，又把银簪插在旁边。风吹过野菊丛，剩下的黄菊轻轻摇晃，像是在唱一首温柔的送别曲。
回到义庄时，小海正蹲在门槛上数灯笼，都是从镇民家收来的，堆了半院子。“师父，这些灯笼怎么办？”
毛小方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笑道：“等天亮了，让孩子们在灯笼上画画，画满了笑脸，就再也招不来邪祟了。”
果然，没过几日，镇上的灯笼都被孩子们画上了笑脸、花朵和小鸡，挂在屋檐下，风一吹，像串会跑的太阳。毛小方路过念玫家时，见小姑娘正踮脚往灯笼上画野菊，花瓣涂得金黄，花心点着点墨色，像极了那朵开过又谢了的墨色花。
“道长你看！”她举着灯笼转了个圈，烛光透过纸，在地上投下片晃动的暖黄，“小哥哥说，这样的灯笼，能照亮回家的路。”
毛小方望着那片暖黄，忽然觉得袖口的花瓣余温还在。他摸了摸怀里的银簪，簪头的梅花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说：“嗯，路亮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