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并未带来希望,反而将天边那片翻滚的魔云映照得愈发狰狞。那云层如同煮沸的墨汁,不断翻涌变形,隐约可见其中闪烁的猩红电光。驱魔关的城墙在连续数日的冲击下,早已不复往日的威严。新添的裂痕像伤疤般纵横交错,暗红色的血污深深浸入斑驳的墙砖,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硝烟的刺鼻、血液的甜腥、尸体腐烂的恶臭,还有那股始终挥之不去的、带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魔气。这种气味黏附在每个人的鼻腔深处,就连呼吸都带着死亡的味道。
今天的攻城战,从第一缕阳光照亮城墙的那一刻起,就显露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残酷。这不再是试探性的骚扰,而是真正意图撕裂防线的中等强度攻击。低阶的魔眼术士排成诡异的阵型,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狂魔挥舞着粗糙的骨刃,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泽林族双刀魔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穿梭。在这片黑色的潮水中,还夹杂着身形高大、手持重武器的狼魔,以及口中滴落腐蚀性唾液的地狱犬。
稳住!法师团,覆盖射击左翼!骑士顶住缺口!龙皓晨的声音依旧沉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沙哑。他手中的光之惩戒绽放出夺目的光芒,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圣洁的光幕,将攀爬上城头的魔族净化、击碎。然而即便是他,也无法覆盖整段城墙的每一个缺口。
惨烈的战斗在每一寸城墙上演,金属碰撞声、魔法爆鸣声、怒吼与哀嚎声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战场的喧嚣。不远处,一名来自东部行省的年轻刺客,以灵动迅捷着称的天才,在闪避狼魔巨斧的瞬间,被潜伏在阴影中的泽林族双刀魔从侧面偷袭。淬毒的短刃精准地刺穿了他的肋部,毒素迅速蔓延,他的脸色顷刻间变得乌黑,身体剧烈抽搐着倒下,那双曾经灵动的眼睛很快失去了光彩。
这仿佛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另一侧,一名手持巨锤的力量型战士,为了掩护同伴后撤,被三头地狱犬喷出的腐蚀性魔火同时击中。厚重的铠甲在滋滋作响中迅速融化,他发出痛苦的怒吼,拼尽最后力气将一头地狱犬砸成肉泥,但自身也被魔火吞噬,最终化为一具焦黑的骨架,轰然倒地时,碎裂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重伤者的数量更是触目惊心。一名年轻的元素法师被魔眼术士的精神冲击打断施法,遭到魔法反噬,口鼻溢血,精神萎靡地被同伴拖下火线。一名经验丰富的盾战士为了格挡六阶魔族将领的含怒一击,持盾的左臂连同肩胛骨被恐怖的力量震得粉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城楼墙壁上,落地的闷响让附近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沉。
洛心璃所在的临时治疗点早已人满为患。重伤员被源源不断地抬下来,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哀嚎、医官急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地面上,鲜血已经汇成了细小的溪流,踩上去黏腻湿滑。空气中除了血腥味,还混杂着消毒药水的刺鼻气味和伤口腐烂的恶臭。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那身洁白的牧师袍也沾染了斑斑血迹。原本纯净柔和的净灵之光,因为持续的高强度输出而显得有些明灭不定。她穿梭在伤员之间,双手飞快地舞动,一道道温暖的白光没入伤者体内。
坚持住!用灵力护住心脉!她对着一名胸口被洞穿、气息微弱的士兵喊道,净灵之力疯狂涌入,强行吊住他最后一口气,同时净化着侵入体内的魔气。那士兵艰难地睁着眼,喉结上下滚动,看向洛心璃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然而魔气的侵蚀性极强,尤其是对于内脏受损严重的伤员,净灵之力也只能延缓死亡的过程。洛心璃眼睁睁地看着一名被魔火严重灼烧的年轻守军,在她竭尽全力的治疗下,身体的魔气被驱散,但生命的气息却如同风中残烛,最终还是彻底熄灭了。那年轻的面庞被烧得面目全非,只有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洛心璃的手僵在半空,净灵之光无力地散去。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攫住了她。她能净化魔气,能加速伤口愈合,却无法逆转生死的界限,无法弥补被彻底摧毁的生机。这一刻,她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能力的极限。
下一个!旁边的老医官声音嘶哑地喊道,语气中带着麻木的悲痛。这位在驱魔关服役了二十年的老医官,眼角深深的皱纹里似乎都刻满了死亡的记忆。
洛心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转向下一个伤员。那是一名失去了整条右臂的年轻骑士,从他铠甲上的徽记来看,是来自艾德拉城的天才。他脸色惨白如纸,断臂处虽然被简单包扎,但鲜血仍在不断渗出。更麻烦的是有一股阴寒的魔气缠绕在伤口,不仅阻止着愈合,还在不断侵蚀他的身体。
洛心璃立刻将双手覆在他的断臂处,净灵之光 concentrated 涌出。柔和的白光与那阴寒魔气接触,发出轻微的声,魔气如同冰雪遇阳般缓缓消融。剧痛让年轻骑士浑身颤抖,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心璃,眼神中混杂着痛苦、感激,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净化魔气,止血,催动生机促进伤口愈合......洛心璃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能感觉到年轻骑士体内生机的流逝,以及那股魔气的顽固。她不得不调动更多的灵力,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滴,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后心。一股精纯而温和的灵力缓缓渡入她近乎枯竭的经脉,虽然属性不同,无法直接补充她的净灵之力,却有效地稳住了她有些涣散的精神和即将见底的体力。
是林轩。
他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治疗点附近,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凛冽的杀气。玄铁重剑拄在地上,剑身暗红,还在滴落着魔族的血液。他的铠甲上布满了新的划痕,左肩处甚至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似乎浑然不觉。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洛心璃身后,如同最可靠的壁垒。他的目光扫过眼前惨烈的景象,看着那些逝去的、重伤的生命,看着洛心璃疲惫而悲伤的侧脸,眼神深处是压抑的痛楚和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
他没有像龙皓晨那样用言语鼓舞士气,也没有像采儿那样用凌厉的刺杀震慑敌胆,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分担着洛心璃肩上那看不见的重担,守护着这处绝望中唯一的光明之地。
有了林轩的支持,洛心璃精神微振,继续投入到救治中。她成功驱散了断臂骑士伤口的魔气,并用净灵之力促进了伤处的愈合,保住了他的性命。年轻骑士虚脱地昏睡过去,被医官迅速抬走时,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说。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魔族的攻势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时,城墙上下已经是一片狼藉。破碎的兵器、散落的箭矢、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永远沉默的遗体。
城墙上,气氛沉重得几乎让人窒息。活下来的人默默地打扫战场,收敛同伴的遗体,修补破损的城防。没有人欢呼,甚至没有人有力气说话。铁锤敲击石块的叮当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龙皓晨团队聚集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垛口后。王原原的巨灵神之盾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凹坑,司马仙的光头沾满了血污和灰尘,韩羽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陈樱儿倚靠着她的召唤兽,眼神中带着后怕。就连采儿,周身的气息也比平时更加冰冷。
他们都还完好,这得益于龙皓晨出色的指挥调度、团队成员间日益默契的配合,以及最关键的一点——洛心璃那强大而及时的治疗。若非她的净灵之力能快速驱散魔气、治愈伤势,他们之中恐怕早已有人步了那些阵亡者的后尘。
但此刻,团队中没有了往日战后总结战术时的热烈讨论,只有一片沉默。大家都看着城墙下那些被抬走的、盖着白布的遗体,看着那些缺胳膊少腿、前程尽毁的同龄人,心中充满了对战争残酷的直观认知。
洛心璃疲惫地靠在冰冷的墙砖上,林轩默默地将水囊递给她。她接过,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依然失神地望着那片战场。那些消逝的生命,那些绝望的眼神,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我...还是太弱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果我能再强一点,或许就能救回更多人...
林轩看着她苍白憔悴的小脸,心中一阵揪痛。他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语言在此刻是如此苍白。最终,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用行动告诉她——我在,我懂。
龙皓晨走到他们身边,拍了拍林轩的肩膀,然后看向洛心璃,目光沉静而充满力量:心璃,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是你,让我们还能完整地站在这里。战争就是如此,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能做的,就是带着逝者的期望,更努力地活下去,变得更强,守护更多。
洛心璃抬起头,看着龙皓晨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同伴们虽然沉重却并未消沉的目光,尤其是感受到林轩掌心传来的那份沉甸甸的温暖与支持,她眼中的迷茫和无力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所取代——有悲伤,有反思,但更多的,是一种名为和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夕阳的余晖将驱魔关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城头的旗帜在带着血腥气的晚风中猎猎作响。这一天,鲜血与死亡,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而光明,正是在与最深沉的黑暗搏杀中,才愈发显得珍贵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