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一声声充满了无限希望与狂热崇拜的“乌拉”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如同喷发的火山,如同席卷一切的雪崩,响彻了整个克里姆林宫,响彻了整座莫斯科,响彻了整个苏维埃的辽阔苍穹之后——
那足以掀翻屋顶的滔天声浪,终于,在持续了数分钟的尽情宣泄后,渐渐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然而,喧嚣退去,留下的却并非胜利的宁静。
而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彻底抽空的、绝对的死寂!
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仿佛耗尽了在场所有人最后的一丝气力。当那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潮水般退去之后,一个更加冰冷、更加严酷、也更加无法回避的现实,如同来自西伯利亚最深处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斯大林倒台了。
旧的权力核心,被他们亲手砸得粉碎。
可然后呢?
然后怎么办?
这个可怕的、让所有人都遍体生寒的问题,如同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咽喉!
总书记被逮捕了,政治局的大部分成员被逮捕了,整个国家的核心领导层,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被彻底清扫一空!
这台庞大到令人战栗的国家机器,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拔掉了所有的齿轮与传动轴!
它停摆了!
彻彻底底地,停摆了!
神像被他们亲手砸碎了,可神龛,却也因此变得空空如也!
一股比刚才面对斯大林时更加恐怖、更加深沉的迷茫与恐慌,如同瘟疫般,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疯狂地滋生、蔓延!
那一张张刚刚还因为胜利而涨得通红的脸,此刻,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化作了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他们推倒了一座禁锢了他们半生的牢笼,却也将自己,置身于一片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旷野之中!
群龙无首!
这个国家,将走向何方?
就在这股足以让整个国家都为之崩溃的恐慌,即将彻底爆发的临界点!
就在这片代表着权力真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唰——”
一声无比清晰的、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在全场数千道充满了迷茫与无助的目光注视下,一个身影,从那片由铁血将军组成的钢铁森林中,缓缓地,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是一位集团军司令!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如同刀削斧凿般的坚毅脸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所有人都从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最纯粹的感激与最狂热的信赖!
他的名字,赫然就在叶若夫那份该死的死亡名单之上!
他本该在今晚,被冠以“德国间谍”的罪名,消失在卢比扬卡的地下室,成为无数冤魂中的一个!
是他!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将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拽了回来!
此刻,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他只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猛地转身,面向主席台,面向那个静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啪!”
他双脚的马靴跟,狠狠地,清脆地并拢在一起!
他挺直了那如同标枪般、宁折不弯的腰杆,猛地抬起右手,向着那个赐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向着那个他认定为苏维埃唯一希望的男人,行了一个他此生最标准、最庄严、也最充满了无尽敬意的军礼!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中所有的空气,将灵魂中所有的信念,将余生所有的忠诚,都凝聚成了一句发自肺腑的、石破天惊的怒吼!
那声音,嘶哑,却又充满了足以刺穿一切迷茫的雷霆万钧之力!
“我们信任保尔同志!!!”
轰!!!
那一声怒吼,就像是划破死寂长夜的第一道惊雷!就像是投进滚烫油锅里的第一颗火星!就像是拉响了总攻号角的第一声枪响!
一瞬间!
那积蓄到了极致的、那被恐慌与迷茫压抑到了极致的、那早已找到了唯一宣泄口的滔天狂潮,彻底爆发了!
“我们信任保尔同志!!!”
朱赫来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从座位上弹射而起!他那张如同花岗岩般坚毅的面孔上,所有的冷静都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狂热!他的声音,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将军阵列!
“信任保尔同志!!!”
图哈切夫斯基紧随其后!他那张儒雅的面孔涨得通红,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找到了唯一知己般的璀璨光芒!他的呐喊,代表了整个红军最先进、最理性的力量,彻底倒向了那个年轻的身影!
信号,已经发出!
堤坝,彻底崩溃!
“唰!唰!唰!”
那片由数百名铁血将军组成的钢铁森林,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麦浪,成片成片地,轰然起立!那一张张刚毅的面孔,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眸,都死死地锁定着主席台上那个唯一的身影!
他们的吼声,低沉,雄浑,如同千万座火山在同时喷发!
“保尔同志!!!”
那片由数百名共青团员组成的红色海洋,更是彻底沸腾!无数年轻的代表,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疯狂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们高高地挥舞着拳头,那一张张因为极致的崇拜而扭曲的脸上,早已是热泪纵横!
他们的吼声,高亢,尖锐,如同千万道利剑,直刺苍穹!
“保尔同志!!!”
工人代表!农民代表!科学家代表!老布尔什维克代表!
在这一刻,所有的身份,所有的派系,所有的疑虑,都已消失!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苏维埃的公民!
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拥戴那个唯一能够带领他们走出黑暗、走向光明的领袖!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充满了无限希望与狂热崇拜的呐喊,从会场的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响起!
从零星几点,到连成一片!
从杂乱无章,到整齐划一!
最终,那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期盼,都汇聚成了一股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代表着整个国家未来的、最磅礴、最雄壮的钢铁洪流!
那洪流,冲垮了旧时代的一切!
那洪流,也将在废墟之上,加冕一位新的君王!
“保尔同志!乌拉!!!”
“乌拉!!!”
“乌拉——!!!”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永不停歇的怒潮,狠狠地,狠狠地,冲刷着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神圣殿堂!冲刷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在这片足以让神明都为之战栗的拥戴狂潮之中,风暴的中心,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如渊的男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一个简单的、轻描淡写的抬手动作。
没有言语。
没有咆哮。
但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拥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足以让时间都为之停滞的绝对权威!
那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咽喉,奇迹般地,迅速平息了下来。
整个克里姆林宫大礼堂,从极致的喧嚣,再一次滑入了极致的死寂。
数千道炽热到足以熔化钢铁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保尔缓缓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知道,现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苏联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