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我拿到了！”
卡佳那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声音，如同一柄烧红的、沾满了鲜血的利刃，狠狠刺穿了办公室里那死一般的寂静！
保尔缓缓地，缓缓地，转动着轮椅，面向那个正扶着门框、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的爱人。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卡佳那惊骇欲绝的表情，看到了她身后，那片正在被无边血色所笼罩的、苏维埃的沉沉夜空。
“不是名单。”
保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块万年不化的、来自西伯利亚冻土深处的寒冰，“是他的判决书。”
卡佳猛地一怔，随即，她明白了保尔的意思！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快步走到办公室角落，从一个伪装成工具箱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台小型的、由谢尔盖亲手改造过的钢丝录音机。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在按下了播放键的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滋滋……”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过后，一个沙哑的、充满了不容置疑权威的、带着浓重格鲁吉亚口音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判决，无比清晰地，从录音机中钻了出来！
是斯大林！
“……保尔的威望，已经高到了一种危险的地步！”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到极限的、近乎于病态的偏执与猜忌！
“军队……军队已经不再完全听从我们的指挥了！那些元帅，那些将军，他们的眼睛里，现在只有那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他们把他当成了神！活着的圣人！”
“每一次我看到《红星报》上刊登他的照片，每一次我听到那些年轻人高呼他的名字，我就感觉，有无数条毒蛇，在啃噬我的心脏！”
录音机里，传来一声茶杯被狠狠砸碎的脆响！那声音里蕴含的滔天怒火，几乎要穿透录音，将整个办公室都焚烧殆尽！
卡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仅仅是听到这个声音，她就能想象出，在克里姆林宫那间戒备森严的办公室里，那头受伤的孤狼，是如何因为嫉妒与恐惧，而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紧接着，另一个谄媚而又阴狠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叶若夫！
“斯大林同志，您说得对！情况已经刻不容缓了！”他的声音，像一条湿滑的毒蛇，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毒液，“我刚刚收到的绝密情报，图哈切夫斯基最近频繁地与基辅军区的几个将军进行秘密通讯！他们讨论的，全都是那个所谓的‘闪电战’！”
“还有朱赫来！他以‘人员调整’为名，已经将克里姆林宫卫戍部队的核心岗位，全都换成了他从远东带回来的那些野蛮人！这根本不是在保卫您，这是在用枪口，对准您的心脏！”
“还有雅基尔、乌博列维奇、布柳赫尔……他们全都被保尔那个叛徒蛊惑了！他们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听命于保尔的军事集团！一旦时机成熟，他们随时可能发动一场可怕的军事政变！”
全是谎言！
全是卑劣无耻的构陷！
卡佳的拳头，在瞬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
叶若夫这个刽子手！他正在用最恶毒的谎言，将那些为国征战、功勋赫赫的红军元帅，一个个地，推向死亡的深渊！
录音机里，陷入了一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能听到斯大林那如同破旧风箱般、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卡佳和保尔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来了！
突然！
“砰！！！”
一声足以震裂耳膜的、桌子被狠狠拍响的巨响，从录音机中轰然炸开！
紧接着，是斯大林那已经彻底扭曲、变形，充满了歇斯底里疯狂的咆哮！
“够了！全都够了！”
“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我的权力！动摇党的领导！”
“必须进行一次外科手术！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把所有的脓包！所有潜在的威胁！全都挤掉！割掉！”
“哪怕流再多的血！哪怕让红军的指挥层断掉一代！也在所不惜！！！”
那已经不是人的声音！
那是野兽在濒死前，发出的、最疯狂、最绝望的嘶吼！
卡佳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她骇然地“望”向保尔，却发现，那个男人，依旧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录音机里，斯大林那疯狂的喘息声，渐渐平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疯狂更加恐怖的、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绝对冷静。
“叶若夫，”他缓缓开口，那声音，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我授权你，立刻拟定一份需要被‘清洗’的党、政、军高级干部名单！所有对我们存在潜在威胁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等到全军代表大会结束之后，立刻，在全国范围内，开始逮捕！”
决战的号角，在这一刻，被魔鬼亲手吹响！
卡佳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然而，录音机里传出的、斯大林最后的那几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冰锥，将她那颗刚刚沉入深渊的心，狠狠地，洞穿！
只听见斯大林用一种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残忍快意的、如同诅咒般的语调，对着叶若夫，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名单的第一个，就从图哈切夫斯基开始。”
“第二个，是朱赫来。”
“至于保尔……”
录音机里，传来斯大林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的低笑。
“……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羽翼，被一根根，活生生地剪除！我要让他看着他最信任的战友，一个个地，被送上刑场！”
“我要让他在最孤独、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再亲手，送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