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龙驭归天,暗潮初涌
金色的阳光穿透稀薄的云雾,洒在蓬莱岛狼藉的土地上,却驱不散弥漫在远征军心头沉重的阴霾。
临时征用的一处原蓬莱守军居住的、相对完好的石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随行的首席太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地为昏迷不醒的夜玄宸处理左臂那可怖的伤口。那灰黑色已然蔓延过肘部,皮肤僵硬冰冷,毫无生机,甚至隐隐散发着淡淡的腐朽气息。更麻烦的是,一股阴寒死寂的能量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生机,并试图向心脉蔓延。
太医尝试了数种解毒丹、祛邪散,甚至动用了珍藏的续命灵膏,皆收效甚微。那灰黑色仅仅是蔓延速度稍缓,并未有丝毫消退的迹象。
“陛下……陛下龙体被一股极其阴毒诡异的异力侵蚀,老臣……老臣束手无策啊!”太医最终颓然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此异力霸道无比,非药石所能及,若非陛下真龙之躯,根基深厚,恐怕……恐怕早已……”
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
卫霆一把揪住太医的衣襟,双目赤红:“废物!陛下若有半点差池,我要你陪葬!”
“卫将军!”秦悍虽也心急如焚,但尚存一丝理智,上前拉住卫霆,“此时怪罪太医无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治陛下!”
卫霆猛地松开手,如同困兽般在屋内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皇帝重伤垂危,这消息若传回国内,必将引发滔天巨浪!
“封锁消息!”卫霆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厉色,“陛下伤势,绝不可外泄!对外只宣称陛下力战脱力,需要静养!所有知情者,严禁议论,违令者,军法从事!”
“是!”秦悍肃然领命。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另外,立刻清剿岛上残敌,稳定局势,将所有缴获的典籍、药物,尤其是与那‘墟力’相关之物,全部集中起来,看看能否找到救治陛下之法!”卫霆继续下令,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刻,夜玄宸倒下,他便是这支远征军的最高统帅,必须稳住大局。
命令迅速被执行下去。远征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战场,收押俘虏,安抚那些终于摆脱控制的岛民,并四处搜集可能存在的典籍秘录。
然而,夜玄宸的伤势,并未因他们的努力而有丝毫好转。三日过去,他依旧昏迷不醒,气息愈发微弱,左臂的灰黑色已逼近肩部,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眉心处一点微弱的龙气金光还在顽强闪烁,抵御着那死寂力量的最终侵蚀。
一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在高级将领中间无声地蔓延。
第四日黄昏,夜玄宸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微微抽搐,眉心那点龙气金光也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陛下!”一直守在床边的卫霆和秦悍骇然失色。
就在这时,夜玄宸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但深处,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帝王的清明与威严。
“陛……陛下!您醒了!”卫霆惊喜交加,连忙上前。
夜玄宸目光缓缓扫过屋内众人,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担忧与憔悴,也感受到了自己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吞噬生机的墟力。他心中已然明了。
“朕……时间不多了。”他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陛下洪福齐天,定能……”秦悍急忙道。
夜玄宸微微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他看向卫霆,眼神凝重:“卫霆,听旨。”
卫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在!”
“朕若有不测……秘不发丧。由你与秦悍,统领大军,即刻……即刻班师回朝。”夜玄宸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喘息片刻,“朝中政务,暂由成王……与苏云昭……共同主持。稳定……稳定压倒一切。待……待璟儿成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确——若他驾崩,则由年幼的夜璟继位,成王与苏云昭辅政。
这是他在生命最后时刻,为帝国做出的最后安排。
“陛下!”卫霆虎目含泪,重重叩首,“臣……遵旨!臣必誓死护卫陛下返回津门!”
夜玄宸微微颔首,目光又转向秦悍:“秦悍……锋矢营……很好。护卫……太子……”
“末将万死不辞!”秦悍亦是哽咽叩首。
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夜玄宸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再次变得微弱下去。
“准备……明日……启程……回师……”他最后喃喃道。
当夜,夜玄宸再度陷入深度昏迷,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卫霆与秦悍不敢耽搁,立刻按照夜玄宸的旨意,秘密准备回师事宜。他们挑选了最忠诚可靠的将士组成近卫,将皇帝安置在防守最严密的“承平号”旗舰舱室内,对外依旧宣称陛下静养。
第五日清晨,朝阳初升,远征舰队带着胜利的荣耀与无法言说的沉重,缓缓驶离了那片曾经血战、埋葬了无数忠魂的蓬莱岛。
舰队归心似箭,航速极快。但归途,并未因此变得平静。
“承平号”皇帝的专属舱室内,夜玄宸的生命气息,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那灰黑色的侵蚀,已然越过了肩部,开始向胸膛蔓延。他眉心的龙气金光,已黯淡到几乎看不见。
卫霆和秦悍日夜守候在舱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就在舰队航行至半途,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承平号”旗舰舱室内,那点微弱的龙气金光,终于如同燃尽的灯芯般,闪烁了最后一下,彻底熄灭。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微不可查的、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无形波动,以舰队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瞬间掠过万里海域,扫过整个大夜疆土。
钦天监内,观测星象的官员骇然发现,帝星的光芒骤然黯淡,摇摇欲坠。
深宫之中,正于灯下批阅奏章、协理朝政的苏云昭,心头毫无征兆地一阵剧烈绞痛,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染红了奏疏。她猛地抬头,望向东方,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与悲伤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玄宸……”她喃喃自语,脸色煞白。
而在一处远离航线的无名海岛上,一个穿着破烂袈裟、浑身脏污的老和尚,正蹲在沙滩上,百无聊赖地烤着一条海鱼。当那股无形波动掠过时,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与其外表截然不符的清明与惊异,望向远征舰队归来的方向。
“咦?龙气骤熄,帝星飘摇?不对……这感觉……似断非断,似灭未灭……怪哉,怪哉!”他挠了挠满是污垢的光头,掐指算了算,脸上露出困惑又感兴趣的神色,“有意思……红尘俗世,又要起风波咯……”
他随手将烤鱼扔进嘴里,咂巴了几下,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余下沙滩上几个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海浪抚平。
远征舰队依旧在沉默地航行,带着他们昏迷不醒(对外宣称),实则已然龙驭归天的皇帝,驶向那个即将因他的“离去”而暗潮汹涌的帝国。
胜利的凯歌尚未奏响,权力的真空却已悄然形成。成王能否稳住朝局?苏云昭能否护住幼子?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野心家,是否已经嗅到了机会?
帝国的巨轮,在失去了掌舵的真龙后,将驶向何方?这归途,比来时,更加凶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