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困兽犹斗,釜底抽薪
漕帮覆灭,破甲弩被缴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崔琰头顶。他强作镇定地走出府门,迎接他的不再是往日的奉承与敬畏,而是同僚们探究、疏离,甚至隐含恐惧的目光。陛下那句“朕相信他是清白的”,如同最锋利的软刀子,悬在他的脖颈之上,让他寝食难安。
他知道,自己完了。夜玄宸没有立刻动他,并非仁慈,而是要将他当作鱼饵,引出更深的大鱼。他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挣扎只会加速死亡,静待也只是延缓结局。
回到府中,密室之内,崔琰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温文儒雅,脸色铁青,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猛地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片四溅,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鲁大成!那个背信弃义的老匹夫!”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若非鲁大成关键时刻出手阻止了爆炸,毁掉了最关键的证据链,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能拉着那些破铜烂铁一起毁灭,让夜玄宸无从查起。如今,物证虽未直接指向他,但那几枚沾染“梦昙”香的玉佩,以及漕帮高层身上的密信副本,已足够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大人,如今之计,唯有……”身旁的心腹死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狠厉,“属下愿带人潜入宫中,拼死一搏!”
“刺杀?”崔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惨然道,“夜玄宸武功高强,身边护卫森严,更有潜渊客、非攻一脉这些不明势力暗中相助,你去刺杀,与送死何异?就算侥幸得手,这天下,还有我等容身之处吗?”他颓然坐倒在椅上,双手插入发间,“主公……为何还不下令撤离?难道真要我等在此坐以待毙?”
他口中的主公,自然便是宇文皓。然而,自漕帮事发后,他与宇文皓的联络渠道仿佛彻底断绝,再也收不到任何指令。这种被抛弃的感觉,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就在崔琰陷入绝望之际,密室角落的阴影处,传来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主公令:启动‘涅盘’。”
崔琰猛地抬头,只见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是宇文皓身边最神秘、也最令人恐惧的影卫统领——“幽影”。
“涅盘?”崔琰瞳孔骤缩,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可是……玉石俱焚之策!”
“困兽犹斗,犹有一线生机。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幽影的声音毫无波澜,“主公已为你备好退路。启动‘涅盘’,引爆埋藏在京城各处的‘地火雷’,制造最大混乱,趁乱撤离。京城根基动摇,夜玄宸焦头烂额之际,便是主公东山再起之时。”
地火雷!崔琰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利用前朝秘法,混合特殊矿石炼制的大威力爆炸物,威力远胜寻常火药。原来主公早在暗中,已将这等杀器埋藏于京城地下!此策若行,京城必将生灵涂炭,繁华毁于一旦!
“这……这要死多少人……”崔琰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但想到那地狱般的场景,依旧感到一阵心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幽影冷冷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光复前朝伟业?崔琰,莫非事到临头,你心软了?”
崔琰浑身一颤,对上幽影那毫无生气的眼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要么执行这疯狂的计划,要么现在就被“清理”。
“……属下,遵命。”他低下头,声音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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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夜玄宸与苏云昭同样未眠。
漕帮一案虽暂未牵扯崔琰,但朝中风向已然转变。昔日与崔琰走得近的官员,纷纷上疏自辩,或检举他人,试图撇清关系。崔琰虽仍每日上朝,却如同坐在火山口上,那份强装的镇定,在夜玄宸眼中无所遁形。
“他在害怕。”夜玄宸批阅着奏章,语气平淡,“也更危险。穷途末路之徒,往往会行极端之事。”
苏云昭正在核对内务府账目,闻言抬起头,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陛下,臣妾近日心中总觉不安。崔琰及其背后势力经营多年,绝不会只有漕帮这一条线。他们若狗急跳墙,会选择何种方式反扑?”
夜玄宸放下朱笔,目光深邃:“朕亦在思虑此事。明刀明枪,他们已无胜算。最可能者,无非是制造混乱,或……行刺。”他顿了顿,“京城重地,他们若想制造足以撼动朝纲的大混乱,寻常手段难以做到,除非……”
他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文砚急促的声音:“陛下!娘娘!紧急军情!”
“进来!”
文砚快步而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手中捧着一份沾染了泥污的密报:“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镇北侯卫霆将军急报!戎狄残部勾结一伙来历不明、精通机关陷阱的高手,于三日前夜袭我军粮草大营,虽被击退,但粮草损毁三成!更棘手的是,敌军在撤退路线上布下了大量极其歹毒的机关,我军斥候伤亡惨重,推进受阻!卫将军怀疑,那些机关高手,与前朝余孽有关!”
北境再起波澜!而且出现了精通机关的高手!
夜玄宸与苏云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宇文皓的势力,竟然在北境还有残留,并且与戎狄勾结,使用了机关之术!
“看来,他们是打算南北呼应,让朕首尾难顾。”夜玄宸眼神冰冷,“北境用机关拖延我军,牵制卫霆。京城这边,恐怕就要图穷匕见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冲进殿内,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娘娘!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突发高热,呕吐不止,太医……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帝后心头!
夜璟出事了!
夜玄宸猛地站起,苏云昭更是脸色煞白,手中的账本滑落在地。
“摆驾东宫!”
东宫之内,一片慌乱。数名太医跪在太子榻前,额头上满是冷汗。小小的夜璟躺在锦被中,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
“到底怎么回事?!”夜玄宸声音森寒,如同来自九幽。
太医院院正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此症来得突然,脉象紊乱,似中毒又非中毒,臣等……臣等从未见过如此怪症啊!”
苏云昭强忍着眩晕,走到榻边,握住儿子滚烫的小手,心如刀绞。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夜璟的症状,忽然,她注意到夜璟的脖颈处,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小点,像是被什么极细的东西刺过。
她猛地想起那些前朝典籍中关于机关暗器的记载,有一种名为“相思刺”的阴毒暗器,细如牛毛,淬有混合奇毒,中者初时如同风寒高热,但若十二个时辰内不得解,便会毒发攻心,药石无灵!
“是机关暗器!”苏云昭失声道,“有人用‘相思刺’暗算了璟儿!”
夜玄宸瞳孔骤缩,滔天的杀意瞬间席卷了整个东宫!竟然将毒手伸向了年幼的太子!
“查!给朕彻查!东宫所有人员,一应物品,接触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朕翻个底朝天!”夜玄宸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帝后二人,一个面临着北境的机关困扰与粮草危机,一个承受着爱子中毒、命悬一线的痛苦与愤怒。宇文皓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而狠毒,直指他们最脆弱之处。
困兽犹斗,其势更凶。这釜底抽薪的毒计,不仅是要制造混乱,更是要彻底击垮帝后二人的心神。然而,他们低估了一位父亲与一位母亲,在守护孩子时,所能爆发出的力量与智慧。
夜玄宸看着痛苦的儿子和脸色苍白的妻子,眼中的暴怒渐渐化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与坚定。
“传朕旨意,封锁京城九门!许进不许出!全城搜捕可疑人等,尤其是精通机关之术者!”
“云昭,”他转向苏云昭,握住她冰凉的手,“璟儿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找到救他的方法。”
苏云昭抬起泪眼,看着丈夫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一股力量自心底涌起。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臣妾定会救回璟儿!”
风暴,已至。帝后二人,分别迎向了来自北方与宫闱的双重考验。这是一场关乎国本与血脉的终极较量,没有任何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