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困兽之斗，黄雀在后
“幽影被擒，即将押送刑部”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京城特定的阴暗角落里瞬间炸开。这消息半真半假——幽影确实被擒，但早已服毒自尽，所谓的押送，不过是影卫精心布置的一场大戏，押送队伍里那个被黑布罩头、镣铐加身的“要犯”，只是一名身材相仿的死囚。
陷阱的诱饵已然抛出，只待猎物上钩。
崔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废弃酿酒坊那狭小潮湿的地窖里来回踱步。恐惧与疯狂交织，让他原本俊雅的面容扭曲得如同恶鬼。黑蛇帮的人手已经集结，都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只要钱给够，他们敢把天捅个窟窿。
“大人，都打点好了。”黑蛇帮帮主再次潜入地窖，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兄弟们埋伏在朱雀街到刑部大牢必经的‘柳林巷’，那里巷道狭窄，易于动手。只要囚车一到，我们先以绊马索、石灰包阻其前行，再乱箭射杀护卫，抢了人就跑！保证干净利落！”
崔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将厚厚一沓银票塞给帮主：“记住，首要目标是杀了囚犯！若事不可为，也必须确保他死！得手后，按计划从水门撤离，我在码头等你们！”
“您就瞧好吧！”黑蛇帮帮主掂量着银票，咧嘴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们这种刀头舔血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这位“贾老板”的慌乱与狠绝，他都看在眼里。事成之后，是拿着尾款跑路，还是……他心中自有盘算。
午时三刻，日头正烈。一队约二十人的刑部押解队伍，护卫着一辆囚车，缓缓驶入了相对僻静的柳林巷。囚犯被黑布罩头，萎顿在车中，沉重的镣铐在颠簸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巷子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偶有几株柳树垂下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看似平静。
埋伏在两侧屋顶、墙角的黑蛇帮众，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弓弩和刀剑。
就在囚车行至巷子中段，一名扮作小贩的影卫暗中打出“目标出现”的手势时——
“动手！”
黑蛇帮帮主一声令下！
“咻咻咻！”
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蜂般从两侧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护卫，而是直指囚车上的犯人！与此同时，数条绊马索猛地从地面弹起，冲在前面的几名护卫坐骑惨嘶着栽倒！大包的石灰粉被抛洒开来，瞬间迷漫了半条巷子，遮蔽了视线！
“有埋伏！保护囚犯！”护卫队长“惊怒”地大吼，指挥着手下“慌乱”地格挡箭矢，围向囚车。
混乱之中，数名黑蛇帮的好手如同狸猫般蹿下，直扑囚车，刀光闪烁，就要将那“幽影”乱刀分尸！
然而，就在他们的刀锋即将触及囚犯身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萎顿的“囚犯”猛地抬起头，黑布滑落，露出的竟是一张冰冷陌生的面孔！他双臂一振，那看似沉重的镣铐竟应声而开！与此同时，他身下的囚车底板猛地弹开，数道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中跃出，手中钢刀带着凛冽的寒光，反卷向扑来的黑蛇帮众！
是影卫！囚车是特制的！囚犯是假的！
“中计了！”黑蛇帮帮主魂飞魄散，嘶声喊道，“风紧！扯呼！”
然而，已经晚了！
“砰！砰！砰！”
柳林巷的两端入口，沉重的铁栅门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退路！两侧高墙之上，瞬间冒出无数手持强弓劲弩的官兵，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巷子两侧的院门也被撞开，涌出大批精锐的京营士兵！
瓮中捉鳖！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影卫首领立于墙头，声音如同寒冰。
黑蛇帮众顿时陷入了绝境，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大部分帮众见大势已去，纷纷丢弃武器，跪地投降。唯有那黑蛇帮帮主和几名心腹，兀自挥舞着兵刃，试图负隅顽抗。
“杀！”影卫首领毫不留情地下令。
箭如雨下，负隅顽抗者瞬间被射成了刺猬。那黑蛇帮帮主身中数箭，兀自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最终轰然倒地。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迅速。除了少数顽抗者被格杀，大部分黑蛇帮众被生擒。影卫迅速清理战场，搜查尸体，试图找到与崔琰直接相关的证据。
然而，崔琰极其狡猾，与黑蛇帮的联系全部通过中间人和银票，并未留下任何直接指向自己的物证。
“陛下，逆贼崔琰并未现身，想必是躲在暗处观察。”影卫首领回宫禀报，“黑蛇帮众只知受雇于一个自称‘贾老板’的人，具体身份不明。但其帮主临死前，曾含糊提及‘码头’二字。”
“码头……”夜玄宸眼神锐利，“他想从水路逃走！传令水师，封锁京城所有码头、渡口，严查所有船只！尤其是准备离港的货船、客船！”
命令迅速下达，京杭大运河以及连通京城的几条水道瞬间被水师战舰封锁，如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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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潜伏在码头附近一座废弃望楼里的崔琰，远远看到了水师战舰扬起的风帆和如林的枪旗，也看到了被官兵押解回来的、垂头丧气的黑蛇帮残众。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计划彻底失败了！陷阱！从头到尾都是陷阱！幽影恐怕早就死了！夜玄宸和苏云昭，早就张网以待！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完了，彻底完了。水路被断，陆路封锁，他已是瓮中之鳖。
不！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一股极致的怨毒与疯狂，如同毒焰般在他心底燃烧起来。他死死盯着皇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都是夜玄宸！都是苏云昭！是他们毁了他的一切，毁了他光复前朝的梦想！
既然逃不掉，那就在临死前，送他们一份大礼！
一个更加恶毒、更加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他知道皇宫守卫森严，难以潜入。但他记得，鲁大成曾无意中提及，那批被缴获的破甲弩中，有几具是特制的“火箭弩”，射程极远，可发射绑缚了火油罐的弩箭！
鲁大成的匠造铺虽然人去楼空，但那些来不及转移的、较为笨重的材料和半成品，包括那几具特制火箭弩，还藏在铺子地下的另一个隐蔽工坊里！那是他最后的筹码！
趁着全城注意力都被柳林巷和码头吸引，崔琰如同幽灵般，凭借着对京城暗道的熟悉，再次潜回了已是一片狼藉的鲁氏匠造铺。他撬开通往地下工坊的暗门，果然，那几具造型狰狞的火箭弩还静静地躺在那里，旁边还有几罐尚未调配完成的猛火油。
“夜玄宸，苏云昭……还有那个小杂种！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崔琰脸上露出了癫狂的笑容，开始手忙脚乱地组装火箭弩，将猛火油罐绑在特制的弩箭上。他的目标，是东宫！他要让那刚刚脱离危险的太子，连同那座象征着帝国未来的宫殿，一同葬身火海！
就在崔琰沉浸在疯狂的复仇幻想中，即将完成火箭弩的最后调试时——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突兀地在寂静的地下工坊中响起。
崔琰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鲁大成不知何时，已如同铁塔般站在了工坊入口处，挡住了他唯一的去路。鲁大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与失望。
“崔琰，收手吧。”鲁大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鲁大成！又是你！”崔琰目眦欲裂，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举起手中一把淬毒的匕首，“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坏我好事？！你忘了你身上的前朝血脉吗？！忘了夜氏是如何篡夺我宇文氏江山的吗？！”
“我没忘。”鲁大成缓缓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我更记得，墨家非攻一脉的祖训——‘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你看看你现在做的，是兴利，还是为害？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复辟梦，你要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这与暴虐的夜氏，又有何区别？”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崔琰嘶吼道，“为了光复大业，牺牲在所难免！”
“那你的牺牲，为何总是别人？”鲁大成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变得如山岳般沉重，“而不是你自己？”
崔琰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挥舞着匕首：“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鲁大成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你的机关术，是我教的。你的武功，在我眼中破绽百出。放下武器，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休想！”崔琰彻底疯狂，猛地将匕首掷向鲁大成，同时转身想去点燃火箭弩的引信！
然而，他的动作在鲁大成眼中慢得如同蜗牛。
鲁大成只是微微侧身，便避开了匕首，同时手腕一翻，一枚流云梭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了崔琰的腿弯处！
“啊！”崔琰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他还想挣扎，鲁大成已如鬼魅般欺近身前，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他的后颈上。崔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鲁大成看着瘫软在地的崔琰，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他默默地将那几具火箭弩拆解，将猛火油妥善处理，然后像拖死狗一样，将崔琰拖出了地下工坊。
当他拖着崔琰走出匠造铺，早已守候在外的影卫立刻上前，将昏迷的崔琰牢牢捆缚。
“鲁大师，陛下有请。”影卫首领对鲁大成恭敬地说道。
鲁大成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崔琰，最终摇了摇头：“不必了。此人交给你们。告诉他，墨家非攻一脉，从此与朝廷，两不相欠。”
说罢，他不再回头，扛起他随身的工具袋，迈着沉稳的步伐，再次消失在了京城的街巷之中，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远离了这场权力与仇恨的漩涡。
困兽之斗，终以崔琰的被擒落下帷幕。然而，擒住崔琰，真的就意味着终结吗？隐藏在他背后的宇文皓，以及那依旧笼罩在王朝上空的巨大阴影，依旧等待着夜玄宸与苏云昭去面对。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而这局中局，似乎永远没有真正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