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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那座在风雨中飘摇、却承载了玄矶子郑重托付的破败古刹,队伍的气氛无形中变得有些沉闷。连最跳脱的孙阿五似乎也隐约察觉到师父不同寻常的严肃,练习那“龟息吐纳法”也认真了几分。麻文更是将“清心咒”挂在嘴边,时不时嘀咕几句,也不知是真求心境平和,还是怕忘了挨骂。唯有小仙儿,依旧懵懂,只是摆弄手指的动作更加精细灵动。

玄矶子则恢复了那副嘻嘻哈哈、神神叨叨的模样,仿佛昨夜那个语重心长托付后事的人是张天落的幻觉。但张天落心头的阴霾并未散去,他知道那绝非错觉。

一行人继续向东京方向行进。数日后,官道上的人流明显增多,时常能遇到形形色色的旅人、商队,甚至偶尔还有小股官兵巡逻,显是逐渐接近了权力中心。

这日午后,他们在路旁一间简陋的茶棚歇脚。茶棚里已有几桌客人,其中一桌围着五六条汉子,个个精悍,穿着虽似普通行商,但沉默寡言,眼神锐利,不时扫视四周,带着一种与市井商贾截然不同的警惕。他们的货物堆在一旁,用油布盖得严实,看不出所以然。

张天落起初并未在意,只顾着照看小仙儿喝水。玄矶子眯着眼假寐,孙阿五好奇地东张西望,麻文则殷勤地给师父和“师姐师兄”倒水。

然而,当那桌汉子中为首的一人低声与同伴交谈几句,起身去检查货物时,张天落无意中瞥见了他撩起衣摆时,腰间露出的一抹寒光——那绝非寻常商人会佩戴的短刃,形制更近军旅,而且保养得极好。

这一瞥让张天落心中一动,警惕性悄然提起。他假装低头喝茶,目光却开始仔细打量那几人。

他们的手掌关节粗大,虎口多有老茧,显然是长期握持兵刃所致。坐姿看似随意,实则腰背挺直,双腿微屈,随时都能暴起发力。彼此间交流极少,多用眼神和极简短的手势,默契十足。这绝非寻常护卫,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死士。

更让张天落起疑的是,他们的“货物”。虽然盖着油布,但边缘露出的部分并非箱笼,反而像是长条状的木匣,其大小形状,让张天落莫名联想到——弩?或者是拆解的长枪?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油布的一角。张天落眼尖,看到那露出的并非商品,而是一捆用油纸包裹、精心捆扎的条状物,那形状……是箭矢?!

商人需要将箭矢如此隐秘运输?结合这几人的形貌气质,答案呼之欲出——这些人绝非行商!

张天落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穿越至今,经历的追杀、埋伏不少,对这种隐藏的杀机和军事气息尤为敏感。他不动声色地用脚碰了碰旁边的玄矶子。

玄矶子眼皮都没抬,仿佛还在打盹,但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示意他知道了。老道显然也早看出了端倪。

孙阿五却没那么多顾忌,她盯着那几人看了半天,忽然凑到张天落耳边,小声嘀咕:“张大哥,那几个人好奇怪啊,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像卖货的,倒像是……像是要去找谁打架似的?”

连阿五都感觉到了!张天落暗暗点头。

恰在此时,那为首汉子检查完货物回来坐下,对同伴极低地说了一句:“……务必谨慎,入城之前,绝不能走漏风声。朱贼守卫森严,我等唯有……”

声音极低,但“朱贼”、“守卫森严”这几个词,还是断断续续飘入了凝神细听的张天落耳中!

朱贼?在这个时间节点,能被如此称呼的朱姓大人物……张天落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朱温!

这些人难道是去行刺朱温的?!

这个念头让张天落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朱温何等人物,其守卫何等严密,这群人此行简直是九死一生!而且,一旦事发,牵连极广!

他猛地看向玄矶子。玄矶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看着那桌人,眼神深处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是怜悯,是叹息,或许还有一丝同为“逆势而行”者的了然?

那桌人也察觉到了张天落这边的注视。为首汉子目光如电般扫来,带着审视和警告的意味。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麻文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茶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孙阿五也下意识地往张天落身边缩了缩。

张天落心念电转。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不想卷入这种惊天动地的刺杀事件中。但眼睁睁看着这几位志士去送死,心中也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碗,假装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然后对玄矶子道:“道长,休息得差不多了吧?眼看天色不早,我们还是早点赶路,争取天黑前到下个镇子投宿。”

这是暗示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玄矶子从善如流,站起身,拂尘一摆:“善。走吧。”

那桌人见他们起身离开,警惕的目光稍稍缓和。

张天落拉起小仙儿,示意孙阿五和麻文跟上,快步离开了茶棚。走出老远,他还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锐利的目光。

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见茶棚,张天落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师父,张大哥,那些人是不是坏人啊?”孙阿五忍不住问道。

玄矶子悠悠道:“是好是坏,岂能轻易定论?所求不同,所行之路便不同。或许在他们看来,我等才是浑噩度日之人。”

张天落沉默不语。他明白玄矶子的意思。那些人很可能是忠于唐室、意图刺杀朱温挽回颓局的忠义之士。其志可嘉,其情可悯,但其行……成功率渺茫,几乎注定悲剧。

他想起了玄矶子那“大凶”的卦象和昨夜的托付。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可能下一刻就面临灭顶之灾。无论是看似超然的玄矶子,还是那些飞蛾扑火般的刺客,或是他们这一行目标未卜的穿越者。

前路更加迷雾重重。东京已近,但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朱温的势力、未知的危险、以及道长那看似躲不过的劫数……张天落只觉得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玄矶子,老道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眼神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凝重。

风雨欲来,而这支由穿越者、真假道士、前山贼、墨家传人组成的奇葩队伍,正不可避免地卷向时代浪潮最汹涌的漩涡中心。

离开茶棚后,张天落心中始终萦绕着那几位“行商”的身影和那句低语,不安感如影随形。他催促着队伍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行至一处偏僻的林间路段,两侧树木高大,枝叶蔽日,光线陡然暗淡下来。就在此时,前方路中央赫然站着两人,挡住了去路。正是茶棚中那伙人的首领及其身旁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他们身后,另外几名汉子也从树林中无声地闪出,呈半包围之势,封住了退路。一个个眼神冰冷,手按在腰间鼓囊之处,杀意毫不掩饰。

张天落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下意识地将小仙儿护在身后。孙阿五也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到玄矶子旁边。麻文更是两股颤颤,几乎要瘫软在地,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清心咒”。

玄矶子拂尘一摆,上前半步,面上依旧带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打了个稽首:“无量天尊。诸位施主在此拦路,不知有何见教?”

那为首的中年汉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先是扫过玄矶子,最终定格在张天落脸上,声音低沉而冷硬:“几位,茶棚一别,没想到又遇上了。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张天落心知无法善了,强自镇定道:“诸位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寻常路人,歇个脚就走,并未听闻什么。”

那冷面女子冷哼一声,声音清脆却带着寒意:“师兄,何必与他们废话?看他们行迹可疑,还与这牛鼻子道士同行,绝非善类。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若是走漏了风声,我等死不足惜,但误了大事,百死莫赎!”她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已滑入手中,剑尖遥指张天落。

张天落头皮发麻,感受到对方实质般的杀意,知道解释已是徒劳。这些人干的是抄家灭族的勾当,绝不会心慈手软。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脱身之法。硬拼绝对是以卵击石!

危急关头,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那女子称首领为“师兄”,又联想到他们刺杀朱温的意图,一个念头闪过——这些人莫非是江湖中人?甚至可能与某些反梁势力有关?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开口,声音刻意提高,带着一丝试探:“诸位好汉!且慢动手!在下并非有意窥探,实乃迫不得已!我与墨家巨子墨师有旧,并非朝廷鹰犬,更非梁王耳目!”

“墨家?”那为首汉子闻言,动作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但随即被更深的警惕覆盖,“哼,空口无凭!墨师之名,江湖谁人不知?岂是你能随意攀附的?”

然而,他身旁那冷面女子反应却更为激烈,她柳眉倒竖,厉声道:“墨师?哼!提那个老顽固作甚!我谭家行事,何须看他墨家脸色!谭林师兄,休要听他胡言乱语!”

谭家!张天落心中一震,果然是他们。但这女子对墨家的态度,却充满了不屑甚至敌意。

名叫谭林的为首汉子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他盯着张天落:“你说你与墨师有旧,有何凭证?”

张天落暗自叫苦,他哪里有什么凭证?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同时极力搜索着原主可能残留的记忆碎片和穿越后听闻的关于墨家的信息。

“凭证……在下身无长物,但……”他目光扫过对方手中的兵刃和架势,急中生智,“但曾听墨师论及天下兵戈,言及刺秦遗风,荆轲之勇虽可嘉,然专诸鱼肠藏于美味,聂政白虹贯日于闹市,方是隐杀之道!墨家非止擅守,亦通‘非攻’之锐!诸位好汉今日之举,气节令人钦佩,然则……”

他这番话半是记忆碎片拼凑,半是临时发挥,旨在点出墨家并非不懂刺杀,且隐约指出对方计划可能过于直白刚猛,隐含风险。这既显示了他似乎真的了解墨家核心思想,又点出了对方行动的缺陷,试图引起对方的重视和迟疑。

果然,谭林眼中惊疑之色更浓。能说出这番话,绝非普通路人。就连那冷面女子也微微蹙眉,重新打量起张天落。

“你究竟是谁?”谭林沉声问道,杀意稍减,但戒备更甚。

张天落心知暂时稳住对方,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有丝毫放松:“在下张天落,确实与墨师有渊源。此次前往东京,亦有要事。诸位壮举,在下唯有敬佩,绝无破坏之心。今日之事,纯属巧合,我等可以立誓,绝不外传半个字!”

“李明悦师妹,你看?”谭林似乎有些意动,看向那冷面女子。显然这女子虽是他师妹,但地位和影响力不低。

李明悦却依旧面带寒霜,她冷冷地看着张天落,又瞥了一眼他身后紧张的小仙儿和一脸高深莫测的玄矶子,嘴角勾起一丝讥诮:“师兄,莫被巧言令色所惑!即便他真与墨师有旧又如何?墨师那人,固守陈规,只知兼爱非攻,空谈大道,何曾真正为我等这些挣扎求存、意图光复的家族考虑过?我谭五爷早就说过,墨家,不过是缩头乌龟罢了!与他们沾上边,晦气!”

她话语中对墨家的不满和轻蔑溢于言表,显然其所属的谭家派系(谭五爷)与墨家理念不合,积怨颇深。

张天落心中暗骂,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不容易扯出墨家的大旗,对方却是个对墨家有意见的!

谭林听到“谭五爷”之名,神色也更加凝重,显然那位“谭五爷”在谭家地位极高,其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他们的立场。他眼中的犹豫再次被杀意取代。

李明悦见状,短剑一振:“师兄,别再犹豫了!杀了他们,以绝后患!就算错杀,也是为了大事!五爷会明白的!”

话音未落,她竟率先发动,剑光如毒蛇出洞,直刺张天落咽喉!狠辣果决,毫不留情!

“小心!”玄矶子一声低喝,拂尘似慢实快地向上一卷,精准地搭在了李明悦的剑脊之上。一股柔韧却强大的力道传来,竟让李明悦志在必得的一剑微微一偏,擦着张天落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阵凉风。

张天落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后退。

“妖道!果然有古怪!”李明悦一击不中,更是恼怒,剑招一变,更加凌厉地攻向玄矶子。

“等等!”张天落急中生智,猛地喊道,“墨原可认识?不,是谭原!谭原!”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奇特的魔力,让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滞。

李明悦的剑势不由缓了半分,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谭林更是脸色微变,猛地抬手止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同伴,目光锐利如刀地钉在张天落脸上:“你……你怎会知道这个名字?”

张天落心中狂跳,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强作镇定,脑中飞速整合着碎片信息,沉声道:“我不止知道他的名字,还知道他为何改名墨原,更知道他心中从未忘却谭家之本。墨家之道,非是龟缩不前,而是择善固执。谭原先生之志,岂是‘缩头乌龟’四字可以轻辱?”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既点明了关键人物,又维护了墨原(谭原)的声誉,暗中驳斥了李明悦之前的贬低。

谭林的神情变得极其复杂,惊疑、审视,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他紧紧盯着张天落,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真假:“你……你究竟是何人?与墨原……与谭原叔父是何关系?”

李明悦收剑回撤半步,虽依旧面若寒霜,但眼中的杀意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解与审视:“师兄,他……”

谭林抬手制止了她,目光始终未离张天落:“说下去。若有一字虚言,休怪我等无情。”

张天落心知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将原主记忆中关于墨原(谭原)的零星碎片与自己的理解融合,缓缓道:“谭原先生乃墨师肱骨,亦是你谭家俊杰。其心在天下,其志在非攻,绝非怯懦避世。他选择以墨为姓,是因其道,非忘其本。诸位今日所为,气冲霄汉,然刚极易折。谭原先生若健在,想必亦会劝诸位谋定而后动,惜身以图将来,而非徒逞一时之快,折损复兴之种。”

这番话,半是推测,半是劝诫,既表达了对谭原的尊敬,也隐晦地指出了他们行动的风险,更暗示了“惜身”以保留实力的重要性。

谭林沉默了片刻,眼中的锐利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那里面有对长辈的追忆,有对行动的决绝,也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缓缓道:“叔父他……的确常以此言相劝。然国仇家恨,岂能坐视?朱贼窃国,天人共愤!有些事,纵知不可为,亦必须为之!”

他的语气沉重而坚定,表明了刺杀朱温的决心已不可动摇。

张天落心中叹息,知道无法改变他们的行动,便道:“壮士之心,在下明白。我等绝非梁王耳目,此行亦有其目的,绝无可能与诸位为敌。今日之事,纯属巧合,我等愿立重誓,绝不泄露分毫,天地共鉴!还请诸位行个方便,以免徒增伤亡,反惊扰了左右,于大事不利。”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点明了冲突可能带来的额外风险,可谓情理俱到。

谭林再次沉默,目光扫过玄矶子(刚才那一下显示出老道绝非普通人)、张天落以及他身后那几个看起来不成气候的“同伴”,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望你谨守誓言。若他日听闻风声……”他话未说尽,但威胁之意不言自明。

“师兄!”李明悦似乎还有些不甘。

“明悦,够了。”谭林语气坚决,“大事为重,不宜节外生枝。我们走!”

“等等!”李明悦看向墨谪仙,“这个孩子是谁。”

李明悦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一直安静待在张天落身后的小仙儿(墨谪仙)。那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注视吓得一颤,小手紧紧攥住了张天落的衣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与不安。

“这孩子……”李明悦上前一步,无视了张天落的阻挡,锐利的视线在小仙儿脸上逡巡,尤其在那眉眼鼻梁处定格。她的脸色渐渐变了,从最初的审视变为惊疑,继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师兄!你看他!你看他的眼睛!还有这鼻梁……像不像……像不像谭原叔父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那眼神!”

谭林闻言,浑身剧震,猛地将目光聚焦在小仙儿脸上。他仔细端详,嘴唇微微翕动,仿佛在对比着记忆中的影像。周围的谭家死士们也纷纷投来目光,气氛瞬间变得异常安静和诡异。

“不止……”谭林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难以压抑的情绪,“这脸型轮廓,倒有几分似……似墨师叔……谭原叔父的发妻……”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张天落和玄矶子,“这孩子到底是谁?!他从何而来?!”

张天落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对方眼睛如此毒辣,竟能从年幼的小仙儿脸上看出其父母的影子。他正犹豫如何措辞,玄矶子却忽然叹了口气,拂尘一摆,上前将小仙儿稍稍护得更紧些。

“无量天尊。”玄矶子神色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此子与墨家、与谭家,确有夙缘。其母为其取名‘谪仙’,乃望其超脱凡俗恩怨,平安度世。诸位既已看出端倪,便应知此子于墨师、于谭原先生而言,意味着什么。”

这话几乎是默认了小仙儿的身份。

“谭原叔父的……孩子?!”李明悦失声惊呼,手中的短剑都微微垂下,“他……他竟然有后?还在世间?叔父他从未提起过!”

谭林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万分,之前的杀意和警惕已被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所取代。他看向小仙儿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属于长辈的关切和忧虑。

“墨师将他托付于你们?”谭林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你们竟带着他……往东京去?你们可知如今东京是何等龙潭虎穴?!朱温老贼正在大肆清剿异己,尤其是与旧唐皇室、与各路反对势力有牵连者!墨家虽隐世,亦在其注意之列!你们带着谭原叔父的唯一血脉,去那里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责备。得知小仙儿的身份后,他们的立场瞬间转变,从要灭口的目标变成了需要保护的对象——只因这孩子是谭原(墨原)的后人,是谭家的血脉!

李明悦也急道:“不错!东京此刻万分凶险!你们绝不能去!师兄,我们……”她看向谭林,眼神决绝,“我们必须带上他们!至少,要确保这孩子的安全!否则如何对得起谭原叔父在天之灵?”

谭林略一沉吟,便重重点头:“言之有理。无论如何,谭原叔父的血脉绝不能有失。”他看向张天落和玄矶子,语气不容拒绝,“诸位,东京之行必须作罢。为安全计,请随我等同行。待我等……事了之后,必设法安置好你们,尤其是这孩子。”

张天落和玄矶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张天落是绝对不想跟这群敢死队混在一起的,但眼下形势比人强,对方因小仙儿身份态度大变,强行拒绝反而可能再起冲突。

玄矶子呵呵一笑,打了个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诸位好意,贫道心领。能得诸位豪杰庇护,自是安全许多。”

谭林见状,面色稍霁,挥手让手下解除包围:“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队伍合并,气氛却更加微妙。谭林等人对张天落一行的态度明显缓和,尤其是对小仙儿,更是小心翼翼,眼神中常带着感慨与呵护。但那股子赴死的决绝之气并未消散,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份托孤般的沉重。

然而,走了约莫小半日,一直眯着眼仿佛在打盹的玄矶子,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他放缓脚步,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四周地形,又抬头望了望日渐西斜的日头,手指在袖中微微掐算。

张天落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声问:“道长,怎么了?”

玄矶子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张小子,不对劲啊。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去东京行大事,可老道我怎么瞧着……这路越走越偏西了?这可不是往东京汴州去的方向,倒像是……往西京洛阳那边绕啊?”

张天落心中猛地一凛!他立刻仔细观察四周路径和太阳方位。他虽不精于古代地理,但基本方向感还是有的。经玄矶子一提醒,他也立刻发现,队伍行进的方向确实并非直指东北方的汴州,而是在向西北偏移!

谭林他们说要去刺杀在东京汴州的朱温,为何会往西走?

除非……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东京汴州!或者,不止是东京?

一个更令人心惊的猜测浮上张天落心头:朱温此刻或许并不在东京?或者,他们的行动计划远比想象中复杂?

玄矶子捋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低语道:“看来,这帮娃儿所谋甚大,也甚险啊……兜圈子,要么是避人耳目,要么是……另有所图。这趟浑水,怕是比老道算的还要深呐……”

张天落的心沉了下去。原本以为只是暂时同行避开冲突,没想到却可能被卷入更深、更不可测的阴谋漩涡之中。他看着前方谭林和李明悦坚定而悲壮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懵懂的小仙儿和玄矶子那高深莫测的脸,只觉得前路迷雾更浓,吉凶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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