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特拉肯后巷的黑暗与冰冷，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李长乐和卡米拉像两只受惊的鹿，在迷宫般的狭窄巷道中狂奔，身后远处隐约传来苏婷（或者说那个伪装者）气急败坏的指令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如同追魂的鼓点。
卡米拉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她带着李长乐穿过一个又一个看似死胡同的转角，推开一扇扇隐蔽的、通往不同院落或背街的小门。她的动作敏捷而果断，完全不像一个看起来温和的书店老板。李长乐紧随其后，强忍着左臂伤口因剧烈奔跑而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以及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般的灼痛。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苏婷的人随时可能进行大面积封锁和搜查。
七拐八绕之后，卡米拉在一个堆满废弃啤酒桶的后院停下，她迅速移开几个空桶，露出了后面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铁门。她用钥匙打开门，示意李长乐进去，然后自己也闪身而入，迅速将门从内部锁死，并将空桶移回原处。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散发着潮湿泥土和霉菌气味的狭窄石阶。走下石阶，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空气沉闷，但还算干燥。角落里点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四周。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储备食物，有简单的床铺和桌椅，像是一个应急的安全屋。
“暂时安全了。”卡米拉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眼神依旧镇定，“这里是以前战争时期留下的避难所，知道的人很少。”
李长乐也靠坐在一个木箱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偷来的连帽衫。他看着卡米拉，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最先冲出口的，却是那个让他心神剧震的名字：
“苏婷……那个女人，是苏婷！她怎么会……”
卡米拉看向他，浅灰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了然和同情：“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李长乐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苦涩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她是我……前女友。”他简单地将婚礼上的羞辱和后来发现她是自己直播间狂热粉丝的事情说了一遍，但隐去了自己神豪主播的身份，只说是网络上的交集。
卡米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惊讶，仿佛对人性中这种复杂的扭曲早已见怪不怪。“欲望和野心，会让人变成截然不同的怪物。”她轻声说道，目光投向跳动的煤油灯火苗，“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牧羊人’的外围情报员，或者被某个幕后势力招募的棋子。她能精准找到‘山鹰之眼’，说明我们的对手，对我们知之甚深。”
“牧羊人……到底是什么？”李长乐追问。
“一个游走在灰色地带，为出价最高的雇主服务的‘清洁公司’。”卡米拉解释道，语气凝重，“他们处理‘麻烦’，回收‘资产’，手段专业且毫无底线。能驱使‘牧羊人’的，绝不是普通角色。罗曼诺夫背后的支持者，能量远超你我的想象。”
李长乐感到一阵寒意。他原本以为对手是罗曼诺夫和“守望者”的激进派，现在看来，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更庞大的阴影。
“那‘钥匙’呢？”李长乐摸向贴身口袋，那里藏着“隼”给他的U盘，“她称我为‘钥匙’？还有，‘隼’……他到底是谁？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这是困扰他最深的问题。
卡米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煤油灯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
“‘隼’……他的真名，叫亚历克斯。”卡米拉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遥远的追忆和深深的疲惫，“他曾经是‘守望者’内部，最顶尖的‘执剑人’之一。”
“执剑人？”
“你可以理解为……内部肃清与特殊行动的执行者。负责处理组织内部叛徒，以及应对像罗曼诺夫这样失控的极端项目。”卡米拉缓缓说道，“他……也是我的学生，很久以前了。在他在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攻读地质物理的时候。”
李长乐心中一震。“隼”竟然是“守望者”的内部执法者？而且还是卡米拉的学生？这层关系远超他的预料！
“那他现在……”
“他叛逃了。”卡米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李长乐心湖，“在发现‘守望者’高层中，有人不仅默许，甚至暗中支持罗曼诺夫对‘源点’那亵渎神明的研究之后。他无法接受组织背离最初的‘监督’宗旨，变成了试图‘掌控’甚至‘成为’神明的疯狂团体。他带走了部分关键证据，一直在暗中调查和阻止他们。”
叛逃者……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隼”对“守望者”内部如此了解，行事又如此神秘和矛盾。他既是曾经的执法者，又是现在的反抗者。
“那他给我的U盘……”
“里面应该包含了他这些年收集到的，关于罗曼诺夫背后支持者网络，以及‘源点’真正秘密的部分线索。”卡米拉看向李长乐，眼神复杂，“他选择交给你，意味着他认为你是破局的关键，或者说……他信任你。”
信任？李长乐想起“隼”那冰冷而充满猜疑的眼神，心中苦笑。那更像是一种走投无路下的托付。
“那‘钥匙’又是怎么回事？”李长乐追问，“为什么苏婷，或者说她背后的人，称我为‘钥匙’？”
卡米拉的目光变得极其严肃，她走近几步，仔细地打量着李长乐，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某种特质。
“亚历克斯……‘隼’在最后传给我的加密信息里，提到了你。他说，你在‘意识熔炉’的冲击下，不仅保持了自我意识的相对完整，甚至……似乎能与那股混乱的意识流进行某种程度的‘互动’或‘过滤’？”她的语气带着探究和难以置信。
李长乐愣住了。他回想起在观察平台上，那恐怖意识洪流冲击下的感受。的确，在最初的崩溃边缘，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并非完全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些“情绪”或“意图”？他当时以为是错觉，是精神濒临崩溃的幻觉。
“我不确定……”他迟疑道，“当时情况很混乱……”
“这可能就是关键！”卡米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普通的意识在‘熔炉’面前只会被粉碎和同化。但你的意识……似乎具有某种独特的‘韧性’或‘频率’，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甚至……解析那种非人的意识污染？如果‘源点’真的是一个需要特定‘钥匙’才能安全接触或控制的意识奇点，那么你的这种特质，或许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钥匙’！”
这个推断让李长乐不寒而栗。他的意识是“钥匙”？所以罗曼诺夫，或者她背后的势力，才如此执着于抓捕他？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更是为了将他作为开启“源点”、实现他们最终野心的工具？！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苏婷会出现在这里！她背后的人，显然也知道了这个信息！
“这太荒谬了……”李长乐感到一阵恶心和恐惧。他的人生，从被前女友羞辱开始，到卷入这场波及全球的阴谋，如今竟然变成了开启某种非人存在的“钥匙”？
“很多时候，真相往往比想象更荒谬。”卡米拉叹息一声，“亚历克斯将U盘交给你，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传递信息，更是希望我能确认和保护你这把‘钥匙’。我们必须赶在‘牧羊人’和他们背后的主子之前，弄清楚‘源点’的真相，并阻止他们。”
她走到角落的一个旧木箱前，打开它，里面竟然是一些老式的、但保养良好的通讯设备和武器。“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牧羊人’很快就会进行地毯式搜索。我们需要离开因特拉肯，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仔细研究U盘里的资料，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她递给李长乐一些压缩食物和水，又拿出一套更合身的、便于活动的深色户外服装让他换上。
李长乐默默接过，心中波澜起伏。信息量太大，冲击太强。从“隼”的真实身份，到自己可能是“钥匙”的惊人推断，再到苏婷如影随形的追杀……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而危险的噩梦。
但他没有退路。
他换好衣服，将U盘再次妥善藏好，看向卡米拉：“我们去哪里？”
卡米拉检查了一下手中的一把老式但看起来依旧可靠的手枪，眼神坚定地望向黑暗的石阶上方：
“我们去‘寂静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