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步枪的后坐力狠狠撞击在李长乐受伤的左肩，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晕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这声痛哼咽了回去。右眼透过瞄准镜，视野中，一名刚刚从通道拐角探出半个身子的武装分子应声倒地，额头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一个。”李长乐在心中默数，冰冷的杀意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混乱。他没有“隼”那样出神入化的枪法，只能依靠这具昂贵精密武器本身的稳定性和他残存的冷静，进行着最本能的防御射击。
通道后方，敌人的火力明显一滞，显然没料到这边的反击如此精准致命。但他们很快调整战术，不再冒进，转而利用掩体进行持续的火力压制。子弹如同冰雹般倾泻在粗大的能源管道和李长乐藏身的检修口周围，溅起连绵不绝的火花和刺耳的撞击声。灼热的弹头擦过皮肤，带来烧灼般的刺痛，跳弹在狭窄空间内疯狂反弹，险象环生。
李长乐被完全压制，几乎抬不起头。他只能凭借感觉，偶尔冒险探出枪口盲射一枪，试图延缓对方的推进速度。狙击步枪的子弹有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岔路尽头。
“隼”已经冲到了那个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控制面板前。面板看起来古老而坚固，上面布满了物理按钮、拨动开关和一个需要钥匙启动的主闸。这显然是早期建设时遗留的、独立于主控系统的硬线应急装置。
“隼”没有丝毫犹豫，他用手枪枪托狠狠砸向面板的保护玻璃！“哗啦！”玻璃碎裂。他伸手进去，不顾可能存在的电流风险，猛地将那个最大的、标着“核心能源紧急切断”的红色闸刀推了上去！
“咔嚓！”
一声沉闷的机械闭合声传来。
然而——
下方“升华大厅”中央，那巨大的环形装置和幽蓝晶体，只是光芒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原状！设备运转的轰鸣和那股令人崩溃的意识冲击波，没有丝毫减弱！
紧急切断……失效了！？或者说，罗曼诺夫早已预料到这种可能性，对这个老旧的应急系统做了手脚，或者将核心能源切换到了备用线路！
“隼”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低骂了一声，目光迅速扫过控制面板上其他选项。他的手指在一个标着“区域冷却系统超载”的黄色按钮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面板最下方，一个被透明塑料盖保护着、需要同时按下两个红色按钮才能启动的选项——“局部能量核心过载协议”。
旁边用德文和英文标注着醒目的骷髅头标志和警告：“仅限终极紧急情况，将导致不可逆的结构性破坏与高能辐射泄漏。”
引发过载！这是真正的、同归于尽的选择！不仅会摧毁这个“意识熔炉”，巨大的能量释放很可能炸塌整个地下设施，甚至引发山体滑坡！而且，高能辐射……在这封闭的地下空间，谁都逃不掉！
“隼”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这个抉择，太重了。
就在这时！
“咻——！”
一颗流弹精准地打在了“隼”身旁的控制面板上，爆出一团电火花！灼热的气浪和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身后的追兵，已经趁着李长乐被火力压制无法有效阻击的间隙，推进到了更近的距离！
“隼！快决定！”李长乐嘶哑地吼道，他打空了狙击步枪的弹匣，被迫缩回掩体，手忙脚乱地更换着手枪弹匣，右臂因为持续射击和高强度紧张而微微痉挛。
没有时间犹豫了！
“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猛地用手枪柄砸碎了那个透明塑料盖，左右手同时伸出，狠狠按下了那两个致命的红色按钮！
“嗡——！！！！！”
一声与之前意识冲击截然不同的、代表着纯粹物理能量失控的、低沉而恐怖的嗡鸣声，如同沉睡巨兽的苏醒，猛地从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维护层，乃至整个地下设施，都开始剧烈地、如同地震般摇晃起来！
控制面板上，所有的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接连爆裂！下方的“升华大厅”中，那幽蓝色的核心晶体光芒变得极度不稳定，忽明忽暗，颜色在幽蓝、刺目的惨白和危险的赤红之间疯狂切换！环绕它的环形装置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部分结构开始过热、发红、甚至熔化！
能量过载，启动了！
“跑！！”“隼”对着李长乐嘶声大喊，自己则转身，向着李长乐的方向冲来！
几乎在“隼”启动过载程序的同一时间，后方通道的追兵火力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和混乱的脚步声。他们也意识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后撤退！
李长乐从掩体后跃出，和冲过来的“隼”汇合，两人甚至来不及交流一个眼神，便沿着来时的维护层通道，向着竖井和观察平台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是越来越响、仿佛要撕裂一切的金属哀鸣和能量咆哮。头顶，不断有灰尘、碎石和断裂的线缆掉落。地面剧烈颠簸，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他们冲回竖井口，毫不犹豫地向下跳去（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坠落），重重摔在观察平台上。
下方“升华大厅”已是一片末日景象。核心晶体散发出不祥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赤红光芒，恐怖的高温让空气都开始扭曲。维生舱纷纷破裂，里面的“羔羊”在高温和能量辐射下瞬间碳化。控制台上，罗曼诺夫早已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她尖叫着，徒劳地试图在控制台上操作什么，但爆裂的电火花和设备停机让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几名研究员惊恐地四处奔逃，却被掉落的钢结构或能量泄露击中，化为焦炭。
而被锁在角落的汉斯·伯格，此时却异常平静。他抬起头，看着那失控的核心，看着这由他曾经监督、最终却失控的技术所造就的人间地狱，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诡异的微笑。
李长乐和“隼”没有时间感慨。过载的核心随时可能彻底爆炸！
“走那边！”“隼”指向观察平台另一侧，一条被震开裂缝的、原本封闭的通风管道，“那是最近的出口！”
两人钻入狭窄的管道，手脚并用地向前爬行。管道内灼热难当，身后传来的爆炸声和结构坍塌的巨响如同死神的脚步，紧追不舍。
李长乐感觉肺部如同着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意识因为之前的冲击和此刻的极限奔跑而模糊。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力竭，要被身后吞噬一切的火焰和爆炸追上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出口！
“隼”率先冲了出去，然后回身，用尽全力将几乎虚脱的李长乐猛地拽了出来！
刺眼的阳光！冰冷的、新鲜的空气！
他们竟然从山腰一处极其隐蔽的裂缝中冲了出来！身后，是整座山体内部传来的、沉闷而连续的爆炸声，以及开始蔓延的熊熊山火！
他们成功了……至少，暂时逃离了那个地狱。
李长乐瘫倒在雪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他看向旁边的“隼”，对方同样疲惫不堪，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息，脸上混杂着烟尘、血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意识熔炉”被毁了。罗曼诺夫的疯狂计划，应该也被终止了。
但是……
李长乐的目光，越过燃烧的山林，望向远方。他想到了周胖子失联前的惊呼，想到了“隼”那可疑的幸存和关键时刻的抉择，想到了汉斯·伯格最后那诡异的表情和“源点”这个词。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普罗米修斯之火”的核心数据和研究人员，是否真的被彻底埋葬？那个“源点”，又究竟是什么？
他看着“隼”，这个身份成谜、行为矛盾的男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
而他自己，从这场浩劫中幸存，背负着更多的秘密和疑问，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阿尔卑斯山的天空下，两个满身创伤的男人，沉默地坐在雪地与火焰之间，享受着短暂而脆弱的安宁，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